林黎元 2003/6/8

夜读《三国演义》失街亭一节，扼腕长叹。“情人眼里出西施”，吾未尝料及先生亦有马失前蹄之时。先生一生谨慎，却于街亭一役用错大将。一失足竟成千古恨，“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事在人为，而识人不深，用人不当，必致败绩。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爱才之心，人皆有之。而最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重情而悖理，厚亲而违实，以致鱼目混珠、南辕北辙，先生以为然否？

子曰：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公心可贵，偏见当戒。昔幼常尝建攻心、反间二计，皆生奇效，先生视若肺腑，护爱有加。然先生但知其善谋，而未明其不善将。老子道：有才不难，能善用其才则难。幼常虽熟谙兵书，不乏高见；而其恃才放旷，纸上谈兵，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实乃临场对敌之大忌。先帝生前诫云：谡言过实，不可大用。司马懿评曰：“孔明用此人，如何不误事?"愚以为先生爱才之意拳拳，而用才之智平平。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先生挥泪斩马谡，足见知人与自知，难矣！盖因私心偏爱，未能详察公断矣。

江山不管兴亡恨，流水后波逐前波。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殷纣宠后妃炮烙忠贤，齐桓亲佞臣易牙、竖刁、开方，皆身死国灭。此任人唯亲之害也。《后出师表》中，先生谆谆忠谏后主亲贤远佞，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故曰：情之亲疏远近，与识之真伪深浅干系大矣。情之出于理，则若木直中绳：情之弃于理，则若脱缰野马。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任情使性使然也。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用人谋事，听言取物者，不宜单凭一己之好恶，而置法理于度外。固执于私情，轻则识人欠周，察物不明，筹策失措，偏听偏信；重则群小滋蘖，营私结党逢迎，法度隳坏，社稷倾圮。先生尝与马谡情同手足，义若肝胆，乃至“一俊遮百丑”，重蹈智子疑邻之覆辙。此情之乖谬，见其长而略其短也。先生之偏见实乃街亭一战之致命伤。

纵观当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事，屡屡有闻：走后门，结帮派，讲资历，论背景，看门第，攀靠山，编织裙带，称兄道弟，俱荣俱损，党同伐异，不一而足。情之炎凉，利之厚薄，权之轻重，杂然丛生。黑白颠倒，公私混淆，善恶莫辩，小人得势，才俊遭折。。高高山上苗，郁郁涧底松，此乃亲疏之别也。近水楼台先得月，远僻乡村难见光，仅就教育平等而言，都市与农村迥乎霄壤；城里孩子是颗宝，乡下娃儿算根草，即便名牌大学高招录取名额分配亦判然不同也，此又一亲疏之别矣。来自农村之青年大学生孙志刚，因无暂住证在被收容期间惨遭暴殴横死现代文明都市，此再一亲疏之别矣！遥想当年先生一介布衣，躬耕陇亩，深知黎民之冷暖；现今，“农民”一词几成恶名蔑称，城内城外，亲疏又别矣。倘先生在世有知，定要如我一般，慷慨痛陈。

“一碗水端平”自是不易，然“手心手背皆是肉”，“天下为公”之治世之理不可废。人分三六九等，由情之亲疏而生偏见，自偏见而生歧视，自歧视而生冲突，不加约束，乱必起！所幸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劳动、尊重创造之英明睿见已形诸治国之纲领，但愿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先生遁入故纸，后学妄添口舌，有痴人说梦之嫌。然先生九泉之下应知，后生此文乃是应命而作，明知难为而为之，不求金榜题名，聊做下水一游。若能引出美芹之献，卑愿足矣。

 

公元二00三年六月八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