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12评论     2003-06-30     江苏省金湖中学 卢军 

 

    先看一次高三月考的作文题，原题兹录如下：生活不仅是丰富多采的，它还是我们的老师。在参加升旗仪式时，我们学会了尊严；在与困难斗争中，我们学会了坚强；在与大自然的抗争中，我们学会了生存；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中，我们学会了选择；在人与人的交往中，我们学会了理解……请以“学会”为话题，写一篇文章。文体不限，可记叙经历，编写故事，也可发表议论，抒发感情等。 

    再请大家看一篇考场作文，但我不准备再当文抄公，概述一下。这篇以《生活使我学会虚伪》为题的文章先从高中学生的军训谈起，讲枯燥乏味的军训成了体能课的翻版，并未使同学们学到什么军事技能和军事知识，同学们议论纷纷、大失所望，认为这样脱离实际、落后保守的军训真是一无所获、毫无意义，老师私下里也表示赞同，还夸我们有见地。可到了军训汇报时，当着那么多领导、教官和同学，老师的发言却是盛赞军训针对性强、时代性鲜明，同学们军事基本功掌握扎实、有长进有实效。同学们在上交的军训小结中也纷纷慷慨陈词，写下了一篇篇“我从军训中学到了……”等“宏文”。作者然后又回忆起初中公开课时老师的弄虚作假，比如预上一遍，叫会回答的举左手，不会回答的举右手等等，并列举社会生活中弄虚作假的事例，进而产生困惑，社会要求我们成为什么样的新人，发出了“难道虚伪这东西也要象学习那样从娃娃抓起”的疑问。 

    坦率地说，读了这篇文章，包括我在内的许多老师是脸红心跳的。因为在我们的教育教学中，类似的虚伪之事有意无意、情愿不情愿地做了不少，不想我们自以为高明的掩饰却被学生明察秋毫，不留情面地剥皮抽筋、制成“标本”。而且文章飞流直下、一气呵成，语言有棱角、有力度，从作文技巧来说亦无懈可击。于是此文该得多少分便成了一个问题。 

    这还了得，竟然对老师稳准狠地“下刀”，杀无赦，判个零分先！再查查作者的“班底”，好好“教育”一通。这派意见显然上不了台面，而且果真如此心胸狭小的老师也不多见。 

    但也不能因这篇文章发人之所未发、不敢发且语言铿锵、势如破竹而判高分。主流的意见是该文揭示的问题固然存在，但太敏感、太偏激，违反“政治正确”的游戏规则，不能及格。况且，如果这次纵容作者，给他一个好分数，有可能助长他的“气焰”，下回他胆子更大，更“生猛”，说不定因文惹祸，闹出什么乱子，在高考中吃大亏。从长计议、对其负责，判他一半分数是适宜的。于是又有了这样“语重心长”的评语：你说的是真实的，但生活中我们要学会全面地看问题，要看清主流，不能以偏概全！ 

    可是没人会质疑，这位同学只是记叙了自己的遭遇，提出自己的困惑，一不造谣，二不诽谤，三不辱骂，完全是一个单纯孩子的内心真实流露，怎么就不“全面”了，怎么就分不清“主流”了，怎么就“以偏概全”了？ 

    作为“消毒”性的举措，主流的意见是还要以此文为“靶子”，对学生进行举一反三的作文指导：告诫学生考场作文一定要“多栽花，少种刺”，以正面讴歌为主；即使有针砭、有批评，也千万不可在老师头上“动土”，否则，“物伤其类”，阅卷老师一定会还以颜色，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要研究阅卷老师心理，迎合他们的口味，如果能在作文中不失时机地投其所好，对老师赞美恭维，进行一番恰到好处的“精神按摩”，挥汗如雨的阅卷老师一定会觉得“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那么美好的前程将等着你。－－请千万不要说我们的“主流”庸俗，这也是许多应试指南、名师讲座里喋喋不休的“秘笈”、“潜规则”。 

    进入市场经济社会，人们的思想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解放，精神从没有如此舒畅，良好的政治土壤使人们的言论空间也空前宽广，社会提倡敢想、敢说、敢为，人们崇尚探索、革新、创造。正是这样良好的社会民主氛围，使得人们敢讲话，讲真话，大胆发表自己的见解。在对待学生的作文上我们又何必自设蕃篱，不让他们有一块现实的自由土壤，发几声内心的真言？今天的教育就是培养明天的公民，我们再也不能培养世故圆滑、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变态扭曲的人格侏儒和精神太监！ 

    今年的高考作文阅卷正在紧张进行，无须闲人置喙。但考虑到今年的作文涉及到“人的亲疏远近对事物的认知关系”这个话题，我有个预感，相当多的学生作文会涉及到对老师的“认知”，也一定会有“偏激”学生的“偏激”之刺，我们的阅卷老师该如何“全面”、“主流”地看待这些“刺”实在很重要。能不能允许学生写一点‘黑暗’的东西，能不能允许学生写一点成长中的困惑，能不能允许学生将批判的“矛头”对准老师……如果我们不能正确对待这些刺，不仅会造成许多冤案，而且容易将教育领入歧途。 

    人非圣贤，恭维话漂亮话听着当然舒服，嘴角绽花、笔端流蜜其实很容易，但坦率真诚的批评和赞美同样可贵。对笔下生刺的作文一律予以拔除和夷平，这是对赤子心灵的最大戕害，是对自由言说的民主精神的无情杀戮！ 

    最后，向奋战在阅卷一线的同仁们致敬！并请你们宽大为怀，三思后行，笔下留情，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