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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语平淡万古秀 华芬落尽见真淳(网友来稿)
河南省焦作师 专西校区 黄志文 邮编 454550 电话(0391)5695917
近年来学生对古典诗歌的整体欣赏水平不断提高,但对古典诗歌的“平淡”之美,却还领略不深。诗之平淡,是指把丰富深厚的思想感情用朴素的语言表达出来。平淡,比之色,则若素绢,淡而雅;比之味,则若茶茗,淡而香;比之酒,则味永而醉人。至醇至厚而成至淡,平淡的诗语似癯实腴,是美的极高境界,正是“诗语平淡万古秀,华芬落尽见真淳。”
诗之平淡不是平庸,而是淡而有味。陶渊明一生“抱朴含真”,在他的诗中,未曾占染礼法与智巧,很难找到奇特的意象华丽的辞藻,其诗是一种本色的朴素平淡之美。如“蔼蔼堂前树,中夏贮清荫。凯风因时来,回飙开我襟。”几句,写夏日闲居的恬适心情。一个“贮”字好象凉爽都贮存在林下,随时可以汲取一样。风也体贴人意,为人撩开衣襟送来凉意。平平淡淡的风物,平平淡淡的笔触,便让人品味到新鲜的感觉。梅尧臣(圣俞)的一些诗,也写得平淡朴素。如《送欧阳秀才游江西》起句云:“客心如萌芽,忽与春风动。又随落花飞,去作江西梦。”遇春而萌,随花而飞,梦断江西,这样写客心,质朴中见出苕秀,平淡而耐人寻味。
诗之平淡却要平而有趣。如李清照的“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重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 婵金钗溜,和羞走。依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后一句把闺阁少女偷视进来男子,又故作嗅青梅而掩饰的机敏、羞涩、既放而敛的情态表露无遗。造语浅俗平淡而发清新之思,情趣无穷。李端的《听筝》这样写道:“鸣筝金栗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弄弦。”“曲有误,周朗顾”女子欲博得男子注意,时时误弄指法,虽平淡浅白,也淡而有趣。
诗之平淡应淡而有思致。这里的“思致”既指性情、思想、意趣含蓄深厚,又谓新颖独到的构思。李端的《拜新月》也是一首写少女情态的小诗:“开帘见新月,即便下阶拜。细语人不闻,北风吹裙带。”小诗从古代妇女拜月倾诉心曲这一古老风俗中,表现出少女质朴纯真的感情。藏于内心的话只能对月诉说,又怕“人闻”所以又只能“细语”了。这样写实了一颗躁动虔诚不安的心。结句不写人的举动,而只说北风拂裙,岂北风知其隐衷耶?实有此时无声胜有声之妙,造语平淡构思却缜密新奇入妙。
诗句欲造平淡难。梅圣俞《和晏殊》诗云:“因今适性情,稍欲到平淡。苦词未圆熟,刺口剧菱芡。”正是说“作诗无古今,欲造平淡难。”(梅尧臣语)学者杨慎认为,“炼句精巧则易,而由精巧至平淡入妙者难。”诗欲平淡,“平淡当自组丽中来,落其华芬,然后可造平淡之境。”(葛立芳《韵语阳秋》)即平淡不是否定文采,而是脱化文采,冲淡藻绘流丽的表面文采,归真返朴到入妙的境界。平淡也需锤炼,只是由经营工丽而锤炼到朴质平淡浑妙的“水墨”境界。正如王世贞《书谢灵运集后》所云:“然至浓丽之极,而反若平淡,琢磨之极更似天然。”象杜甫的“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是工丽语,而李清照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则是平淡境界。白居易“水蓼冷花红簇簇,江篱温叶碧凄凄”是绮丽语,李清照的“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则是平淡境界。
诗欲平淡,“平淡而到天然处,则善矣。”(葛立芳《韵语阳秋》卷一)即平淡语不加藻饰、不做作,去涩味,又圆熟;如出水芙蓉,天籁之音,无斧凿之痕, 乃是极高境界。象陶元亮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山涧清且浅,可以濯我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梅圣俞的“人家在何处,云外一声鸡”;李清照的“莫到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都是平淡到天然处,至善至妙语。
诗欲平淡,难在必须先有生活上的“浓”然后才能达到艺术上的“淡”,如同先有生活上的“巧”,然后才能达到艺术上的“拙”一样。曾糙《乐府雅词》录有两首无名氏的诗(九张机):
一张机,采花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吩咐,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阳春三月,姑娘新衣初试,到陌上采桑。然而没写她采桑的举止及其心情,而是侧面立意。从盛开桃花上歌吼宛转的黄莺啼声里,她听到一种奇妙的语言“不肯放人归。”当然不是黄莺留人,是这位少女自己不愿意走,所以在她听来黄莺也解人意了。于是人们才明白少女为什么要试春衣,为什么慵无力,原来是春心有约。那期待的人来了,约会所言者何,神情怎样,作者都未写。只写了分手时她心里有话跟他说,又不好意思的踌躇迟疑。话虽未说,他已“心有灵犀”,于是她回头一笑,躲进花丛中了。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姑娘想,方才的事也许被花听见了吧?少女的期待、羞涩、担心、细腻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两首诗表面看是平淡,内涵却十分丰富,没有这种生活实感的人,是不能写得如此耐人寻味的。可见浓后之淡,拙中之巧是要花费诗人更多心血的。正如王安石所言:“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平淡与自然相近而又稍有不同。二者的相近之处是它们都是不涂饰、不做作、不堆砌。自然的诗如风行水上,天籁自鸣,无意而致。如谢灵云的“池塘生春草,圆柳变鸣禽。”(《登池上楼》)诗人梦见谢慧连,神思猝然与景相遇,自得此诗句,却能显出生机。平淡往往与自然相伴生。陈后主陈叔宝有人认为他全无心肝,然而他的诗却平淡自然。如“午醉醒未晚,无人梦自惊。夕阳如有意,偏傍小窗明。”为何“午醉”,为何“梦自惊”,平淡而耐人玩味。尤其最后两句把夕阳写活了,真的如人一般“偏傍小窗”传情达意。而夕阳傍窗明仅是说明时间之长之晚?还是传达一种失意、无聊赖、无可奈何?虽信手拈来,却圆熟自然,极富诗意。
但自然不一定朴素平淡。比如李白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里的芙蓉若是白莲,则比较朴素,可以说是平淡。若是红莲,色彩也天然生成,不是人工涂饰,既是自然的,又是艳丽的。但绝不可以说是平淡。自然有时不妨写得工丽。如谢眺“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晚登三山还望京邑》 )是自然的,同样也是精警工丽的。而平淡绝与绮丽无缘。当然这是从色彩上辨别,只是为了更形象地说明二者的差别罢了。自然也好,平淡也好,都是诗歌所追求的极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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