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     2003-10-31     见惊雷 

 

    “如果有人伤害了我，我只有把他杀了，至少也是同归于尽。”10月20日记者在上海某中学采访时，一名初二学生的话多少让人感到吃惊。“社会就是这么残酷的，我从小就知道我要比别人强，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他说，“座位只有一个，大家都要去抢。”

    “这样写很刺激”

    “林林经常在班里夸耀她的文具，这让我十分气愤，我必须让她知道夸耀的后果。15日下午放学，我谎称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文具店，将她带到××路，拿出准备好的汽油……被烧变形的她永远不会再趾高气扬地夸耀她那点破东西了，哈哈……”

    这些言语来自长春市一个只有11岁的男生琪琪的日记中。就连琪琪的母亲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写出这样的东西，而且不止一篇。日记是偶然发现的。在琪琪母亲的眼中，琪琪是一个乖儿子，与其他同龄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虽然性格比较内向，喜欢独来独往，但很懂礼貌，从未与别的孩子吵过嘴打过架，只是课余时间喜欢看漫画书。

    在琪琪的日记里，带有暴力色彩的文字就有20多篇，内容都是描写如何报复同学的经过，实施暴力的地点、人物、手段和过程都写得极为详尽，“分尸”、“血淋淋的手”等字眼反复出现。对此琪琪后来解释说：“我不是真的要那么做，只是觉得这样写很刺激。”

    另一些孩子更喜欢将这个刺激变成现实并安之若素。

    抚顺一个11岁的男孩在杀害自己的母亲后的11个小时里，他的父亲都没有发现儿子有任何恐慌和反常的举动。当这个孩子在派出所接受警察询问时，一边不慌不忙地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一边还若无其事地在各个屋里乱窜。而有个少年在杀害了自己的亲人以后，为了避免公安机关发现，还用水泥将尸体封了起来，随后就若无其事地上学去了。

    2001年，西安警方破获了一个以绑架、抢劫、伤害为手段连续作案的青少年黑社会团伙“山合社”。其成员均是该校初中部的学生，他们推举的所谓“帮主”是该校一初三学生。他们制定了《本团密要》，其中的第5条这样规定：“……在必要时，要出手毒辣。不要心慈手软，不能感情用事。”

    一份来自中国青少年犯罪研究会的统计资料表明：近年内，青少年犯罪总数已经占到了全国刑事犯罪总数的70％以上，其中十五六岁少年犯罪案件又占到了青少年犯罪案件总数的70％以上。

    善良的人们大概都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事实，然而悲剧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青少年问题专家、上海社会科学院杨雄教授说，“如今青少年犯罪手段之残忍，性质之恶劣，是多少年来不曾有过的。”

    杨雄认为，青少年犯罪是一直存在的老问题。过去一般比较常见的是以大欺小、偷盗、抢劫、打群架等等，类似广西师范大学女生伤人以及深圳贵族学院性凌辱这样以对方身体为攻击目标，青少年伤害青少年的恶性事件还是个新现象。“我觉得这可能是社会转型期青少年犯罪的新形式。”

    “当班长远不如当大姐大威风”

    在一般人眼里，女生应该与暴力无缘。然而近年来特别是今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很多人开始重新思考和反省。

    “现在女生出去打架的比过去多了很多。”北京市八一中学负责心理咨询的张莉莉老师发现，以前都是男孩子比较淘，而现在很多女孩子比男孩子还要难管，做事普遍无所顾忌。前一段时间，有两个女孩子为了争一个男孩，就在校外大打出手。

    而不久前发生在深圳贵族学校的女生性凌辱事件令很多成年人觉得不可思议。而这种现象不只在深圳，实际上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现。同样是在今年，河北泊头一名11岁的小姑娘，被以班长为首的3个女同学4次施以拔头发的“惩戒”，满头乌发几乎被拔光，有些地方的头发已经根本无法长出，经河北省法医门诊鉴定为九级伤残。而被拔头发的原因，居然只是因为她“没听班长的话”。

    和女生一样，过去被认为乖孩子的好学生，如今也让老师家长们头疼不已。

    北京市一所监狱关着个女孩，18岁参与抢劫5次，被判有期徒刑4年。她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入狱前学习成绩排在全年级第三名。

    一位专家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情：一名年仅16岁的女中学生听说有个低年级的同学骂她，就叫来几个朋友，把那个女孩暴打一顿；另一名18岁的女生参与5起抢劫，抢钱近5000元。问起她们这么做的原因，她们竟然回答说：“当班长、学习尖子远不如当大姐大威风！”

    青少年问题专家、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皮艺军说：“现在女孩子暴力化达到这种程度，我们的社会真的需要警惕了。从犯罪理论上讲，世界各国男女犯罪比例一般维持在9∶1。女孩子在犯罪中表现出的暴力残忍程度，大体可以反映出目前整个青少年群体对暴力的一种心态。”

    “我们只有靠暴力”

    2001年参加工作的中学教师林海霞说她实在看不懂今天的学生。“火气大得很，一言不合就要整死你，杀了你。”她说在她当学生的时候，同学们之间即使有了矛盾，也是很容易解决的。最坏不过是打上一架，如果周围的同学再劝一劝，也许没过几节课双方就把不快抛到九霄云外了。

    林海霞说：“现在每个孩子都以自我为中心，不仅遇到一点小事就恶言相向，而且还特别能记仇。那种令人羡慕的孩子们之间的纯洁友谊现在已经很难再发现，在他们的心灵与心灵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东西。”

展开全文阅读

    北京八一中学的心理咨询老师张莉莉的感觉是：“现在的学生还特别好面子，接受不了批评，一点就着。老师说上他一句，他就会和你对抗。”

    本报记者在上海随机访问了几个中学生。上海一所中学16岁高二女生程蕾的理想就是移民到北欧国家生活。现在，她正尽情地把青春挥洒。她最喜欢做也最高兴去做的事情就是跟着男孩子一起去打架。“我给他们助威，有时候他们会顺便把人家的钱抢过来，然后给我们女孩子买吃的！”谈起这些，程蕾的语速明显加快，而且面部的表情也跟着丰富了起来。

    程蕾所在的班级有40多名同学，她说大家之间的关系十分冷漠。同学们分成了几个派别，各派之间的同学互相都不说话，所幸还没有发生过严重的冲突。“比起有些学校有些班，我们班已经算很老实的了。”程蕾说。

    “我不会和班里的同学交朋友，我觉得这没有必要，同学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刘浩，一个酷爱网站设计的男孩。他的父母是大学里的教授，对刘浩的期望值很高，为此刘浩已经和父亲打了几次架。“我下手不是很重，不过有一次一拳就把他的眼镜打了下来。”现在刘浩不和父母说话，在班上也没有一个知心朋友。“我在网上认了个姐姐，有什么话我都会跟她说。”

    在上海青少年管教所服刑的16岁的少年犯徐强自称已经把这个世界看透。“别人靠其他手段，我们只有靠暴力。”

    据有关部门统计，目前全国有3000万青少年处于心理亚健康状态，其中中小学生的心理行为障碍患病率为21.6％至32％；大学生心理和行为障碍率占16％至25.4％，并且这个数字一直在上升。1997年的中国城市独生子女人格发展与教育的调查与研究结果显示，有80％以上的城市中小学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攻击性行为。而在另一项调查中，当问及一些小学生遇到被同学打时作何反应，有45％的孩子毫不犹豫地回答：“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