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 岸

    英国出版家协会的工作人员牛顿夫人是个热心人，她带领我们出版代表团一行人赶到不列颠博物馆，准备参观马克思阅书处。这座博物馆建于1753年，其中包括当年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现在的不列颠图书馆在建制上已从不列颠博物馆独立出来，但仍在原址。我们到时，恰逢内部装修，据说每年一次，一次一星期，不开放。但牛顿夫人锲而不舍地奔走疏通，最后打电话给博物馆里工作的马丽小姐，请她帮忙。马丽出来了，又是一位热心人，对我们招呼，叫我们跟她走。呵，开禁了！我们进入门禁森严的不列颠图书馆。

　　马丽从档案柜里取出当年马克思借书填表时签名的复印件给我们看，我见到了Karl·Marx（卡尔·马克思）字样。马丽又取出一张列宁借书证上的签名复印件给我们看，我看到了Jacob　Ritchler（雅各·瑞契勒，列宁的化名）的字样。这些，在外面是难得看到的。

　　马丽接着带我们进入阅览室。哦！真是大阅览室，开阔的圆厅，四壁是高高二十层密密匝匝的书架，形如巨大的环形蜂窝，其中摆满了书籍。圆厅中央是圆桌，其四周是围绕中心的两排弧形长桌，再外面是竖摆的书桌，由圆心向四面辐射。整个阅览室气魄宏伟，这天没有别的参观者，更显得庄严而宁静。

　　马丽指着一个座位说：这是列宁当年阅览书籍时坐的椅子。我看到座位号码是G7，挨着H9。座位前桌上放着墨水架和钢笔架。马丽说，当年允许阅书者用钢笔蘸墨水做笔记，现在为了怕弄脏书籍，禁止使用墨水，只准用铅笔了。最后，马丽领我们到另一处，说：这就是当年马克思阅书时的座位。座位号码为07，桌旁木板上的字码是AA．G。后壁书架上放的大都是历史著作。同行者一一到马克思阅书时坐的椅子上坐一下，拍下照，我也坐上去———当我坐在马克思坐过的椅子上时，仿佛有一种温度和热力冲击着我的心脏。

　　临别时，我赠给马丽和牛顿夫人各一本影印的《鲁迅诗稿》作为纪念。马丽居然知道鲁迅是中国的文化伟人，说：“这个人是你们的骄傲。”我说：“鲁迅的伟大由于他在生命的后期信奉了马克思主义。”她们笑着接受了我的礼物，并道谢。

　　据记载，马克思在伦敦时，为了研究政治经济学的理论问题、经济学史、当时欧洲经济情况，为了撰写理论巨著《资本论》，经常到不列颠博物馆图书阅览室查阅图书，有一个时期几乎每天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七点一直在这里工作。从1850年夏天到1853年8月，他在这里仅仅从经济学家的著作、官方文件和期刊中所作的摘录就有厚厚二十四个笔记本。参观了马克思阅书时的座位，我想起了威廉·李卜克内西所说的关于马克思的一段话：“学习！学习！这就是他经常向我们大声疾呼的绝对命令。他自己就是这方面的榜样。你只要一见这位伟大的智者永不停息的顽强学习的精神，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天晚上，我在伦敦的旅舍里写下一首十四行诗，题目就叫《岗位》：

　　这里是伟大的智者工作的岗位；

　　我吸到安静和紧张相结合的空气。

　　想一想：深思的眼睛，紧蹙的双眉

　　在书籍和文件的海洋里沉没又浮起……　　

　　不列颠博物馆阅览室站着作证：

　　在这里，他学习、思考了多少个年头；

　　二十四个笔记本顽强地声称：

　　他分析、综合，正为了迎接战斗。

　　每天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七点，

　　仿佛永远不愿意停止工作，

　　他，就坐在这椅上，伏在这桌边，

　　让满脑熔岩爆出伟大的学说。

　　坐到这椅上，凭一腔虔敬，我感到

　　导师的体温直冲我激荡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