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加奇

      常常把自己的学生送进高考的考场，看着一批批学生们一年年经受高考的考验，我也常常想起自己在高考中经受的苦痛，那一幕，因为刻骨铭心，所以，虽然已经过去近三十年，还是那样的真真切切。

      ——题记

      我是1984年参加的高考的，虽然那一年的高考已经结束一段时间了，可是，分数还是迟迟不下来，我焦急地盼望着，家人的心情和我一样。不过，我心里清楚，我考得不会太好，因为面对那一份份高考试卷，我觉得它们就像天书，而对于这一点，我的家人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段时间，尽管呆在家了感到很压抑，我还是哪里也不想去。父亲平时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现在更加沉默了。他默默地进出，做他该做的事情，好象没话和我说，也不想和我说，总是板着一张脸。父亲的这个样子简直让我受不了，我宁愿他打我一顿或是骂我一顿，那样，我心可能会更好受点。

      母亲倒是经常劝我：“孩子啊，你这样老呆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啊，你出去找同学家玩玩吧！”“在分数没出来前，我哪里也不想去，您就让我在家里安静地呆呆吧！”我对母亲说。母亲只得叹着气去做她自己的事情了。

      家里的其他人似乎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就是我无事可做。我本来也是有自己的事情的，我的事情就是无休止地学习，可是，现在高考结束了，似乎我也不用学习了，我也就无所事事了。

      因为没什么事情，这几天，我一直呆在自己的小屋里，想自己的事情。我觉得我一直盼望的高考像一个噩梦，而现在这个噩梦似乎还在继续。

      自从进入高三，我的睡眠就成问题了，高考前的一段时间，晚上的时间更是我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宿舍里大部分同学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我却怎么也没有睡意，尽管眼睛闭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晚上睡不好，白天上课的情景可想而知了。别人听得津津有味，我却昏昏欲睡。

      因为晚上睡不着，我常常强迫自己，有时背书，有时数数，有时甚至想起来看书，可是，同宿舍睡着十几个人，我不想睡人家还想睡啊，所以，当背书和数数没有效果后，我只得躺在那里胡思乱想。

      那段时间，我常常想到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虽然生活很苦，但我似乎很快乐。

      那是春天吧？阳光很温暖，放学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我是1966年出生的，正是文革开始的时间，小学一到三年级好象也没什么作业，连考试都是开卷的），而是挎上一只比自己大的篮子和姐姐一起去田里挖野菜。那年月，粮食很紧张，我们常常一天只吃两顿饭，两顿中还很少见到米和面的影子，大部分都是杂粮和野菜。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放学，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大队部的墙根下晕倒了。我妈妈知道孩子是饿昏的，借了几家才借到一点米，熬了点粥，救了我一条小命。

      来到荒地上、堤坝坡上或是田埂上，泥土在温暖的阳光下变得软软的，河里的水清澈见底，暖暖的柔柔的风吹在身上真舒服。在软软的黄黄的地面上这里那里分布着一棵棵我和姐姐需要野菜，有荠菜、马齿菜、枸杞头和野蒜，还有一些我根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那些野菜中，有的是人可以吃，有的野菜人不能吃就给猪吃。我和姐姐在地上开心地挖着，田野里常常传来我惊喜的声音：“姐姐，你看这里有很多野菜呢！”一会儿，我们的篮子里就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菜。不过，因为上了半天学，也没吃饭，我常常会感到肚子饿，所以，当看到生产队种在田埂边的蚕豆和麦田里的豌豆时，也就常常经不住诱惑，偷偷地摘下一些躲在青青的麦田里就吃了。这些是不能让姐姐和家人里知道的，因为他们会常常教育我：“你怎么偷队里的东西呢？”生产队干部也常常到田里转转，看看我们有没有偷集体的东西。吃饱肚子后，在温暖的阳光下，在软软的地面上，我有时候还美美地睡上一觉。

      因为贪吃贪睡，我常常是完不成任务的，这时候，为了免去家人责罚，姐姐总是把自己的野菜分一些给我，也不忘教训我：“你又偷懒，大概还偷队里的东西吃了吧？给我丫（爸爸）知道了，你又倒霉了！”可是，有时候分一半给我后，姐姐的篮里也不多了，这时候，我又有自己的办法，我让姐姐和自己一样把篮子连同野菜一起放到清澈的河水里，已经被晒蔫的野菜在清凉的河水里立刻焕发了生机，膨胀开来，两个半篮的野菜即刻变成两个满满的一篮的野菜了。姐姐也被这个爱偷懒又聪明的弟弟逗笑了：“你鬼主意倒不少！什么时候把它用在正道上就好了！”

      我似乎真的很聪明，兄弟姐妹几个中，只有我考上了县城里的高中。大哥读书的时候，学校几乎不上课，所以，大哥虽然是初中毕业也就是认识几个字而已。大姐因为家里穷，根本就没上过学校。二姐是和我一起读书的，她读书很认真，而我是贪玩惯了的，所以，我平时的作业要么是二姐帮我做，要么就抄袭二姐的，直到三年级，文革结束了，学校开始重视教学了，开卷考试也变成了闭卷，我才傻了眼，我的数学只考了九分。可是，在学校、家长和姐姐的教导下，我也渐渐重视了学习，考初中的时候，尽管因为试卷上题目很多不会，我实在没事做，在考场上睡着了，但我还是勉强考进了初中。二姐虽然也考进了初中，可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二姐的成绩虽然比我还好，可是，因为家里实在困难，二姐的初中没读完就下来帮着家里做事了。当家人决定就让我一人读书的时候，二姐哭着对我说：“弟弟，姐姐今后不能陪你上学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很聪明，你要是好好学，一定能学好的，姐姐相信你，家里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为姐姐为父母争口气！”

      也许就为了姐姐，也许是为了贫困的家庭，也许是为了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我似乎一下子长大了，我没有辜负姐姐和家人的期望，成绩直线上升，理科成绩更是常常满分，至少是九十几分，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全县最好的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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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期间，我更是拼命地学习，甚至忘了还有星期天和寒暑假。在学校里，我是认真刻苦地学习的，就是在家里，我也从不放过一点学习的时间。夏天，因为蚊虫太多，我就躲在蚊帐里学习。有一个夏天的晚上，因为在蚊帐里点着煤油灯，差一点把家里紧有的一顶蚊帐点着。后来，不敢躲在蚊帐里了，可是又怕蚊虫，所以，不顾天气炎热，身上总是穿上厚厚的衣服，脚上穿上很闷脚的雨鞋。

      我的学习刻苦几乎成了村里的美谈，常常被村里的人用来教育他们的孩子：“你看人家是怎么学的，你如果有人家一半功夫，你的学习也不会这样差了！”

      因为自己的刻苦努力，在高一高二，我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也许是对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也许是对自己期望太高了，到了高三，我更加用功刻苦，可是，也许是物极必反，我突然患了失眠症，尤其是接近高考的几个月，更是常常睡不着觉，自然，成绩也直线下降，我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凭着这样的成绩，我不知道怎么去见自己已经年过半白，头发早已因劳累而花白的父母，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在家里日夜劳作的大哥大姐。我不知道我这个在两个弟弟面前一直是学习榜样的哥哥怎么和他们解释，我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为了自己放弃学业的二姐。

      大哥因为常年劳累，身体显得极为矮小瘦弱，可是为了我，他常常从家里把家人省吃检用省下的口粮背到我的学校交给食堂，作为我的伙食。有一次，因为车上拥挤，大哥又背着粮食，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卖票的夺下粮食扔到车下。大哥急忙挤下车，搬起粮食陪着笑脸又挤上了车。看着身材矮小又瘦弱的大哥艰难的下车上车，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冲着那个高大的卖票员责问道：“你凶什么呀？你凭什么把我们粮食扔下车呀？”车上人也帮着说话，那个卖票的才没说什么。

      大姐结婚的时候特地赶到学校，没给自己置办什么东西，专门给我买了一块手表含着泪对我说：“你大姐这辈子不认识字，我们家就你一个人读书有点出息，你要为我们家，为你大姐争口气！”现在，手表几乎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可是，在那样的年月里，农村人能戴一块手表可是极稀罕的事情。

      二姐和二姐夫也是常常到学校看我的，有一年冬天，二姐看我的棉袄上连个纽扣都没有，只用一个细铁丝扎着，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对身边的二姐夫说：“你把你的大衣脱给弟弟穿吧！”二姐夫的大衣是他们结婚时刚买的，还没穿几天呢，可是，二姐夫二话没说，当时就脱下衣服给我穿上。我不知道没穿大衣的二姐夫是怎么回家的，有没有冻着？那一年的冬天很冷，我却感到很温暖。

      一家人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又能为家人做点什么呢？我能做的就是把书读好，考上大学，为家人争光，改变自己的命运，进而改变家人的命运吧？可是现在，我连书也读不好了，我真是愧对家人啊！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我一直不敢和家人里说自己的情况，就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二姐，我也不敢说。我偷偷跑到医院，医生说这是神经衰弱，是营养不良和用脑过度引起的，最好的治疗办法是停止用脑，注意休息，过一段时间会自然恢复的，因为像我这样的情况不是我一个人。可是，我那样的家庭能改善营养吗？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能停止用脑吗？为了及时治好病，我用平时节省下来的生活费买了一些药，可是，因为生活得不到改善，学习的任务又很重，我的病情不但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越来越重了。

      因为晚上睡不着，又不可以看书，怕影响同学休息，无所事事的我除想学习上事情外，又常常想小时候的事情。

      那是夏天吧？因为又是一个只穿一条裤头的割草放牛的季节。那时候，牛是属于生产队的，但为了挣工分，小孩子可以割草给牛吃，也可以把牛领回家放。姐姐常常干割草的活，因为那活太辛苦，而我常常是干放牛的活，因为那活轻快，只要每天牵着牛到有青草的地方，让牛吃饱就行。有时候牵得累了，干脆爬到牛背上，悠哉悠哉地骑着放。当然，如果会吹笛也是可以的，如果想看看书，肯定也没人拦着，可是，我既不会吹笛也不想看书，只是骑在牛背上指挥着牛去牛该去的地方。

      就是这样，时间长了，我也会烦，因为天气热，呆在牛背上被大太阳晒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干脆把牛朝河滩上一放，河滩上有的是嫩嫩的青草，自己早已跳到清凉的河水里洗澡了。那时候的小河可不像现在，现在的河是没人敢下去的。那时候，不但可以尽情享受河水的清凉，还可以有很多收获，放完牛洗完澡，回家的时候顺便带点螃蟹和鱼虾是常有的事情。

      有时候，队里的牛也会被同村别的孩子牵去放，我只得和姐姐一起割草，可是，奇怪的是，每次姐姐辛辛苦苦地割，最后一称还没我的重。再一看，姐姐割的都是牛爱吃的嫩嫩的青草，而我虽然也是草，可是，为了增加重量，连地上的泥土都一起割起来了。这时候，免不了被称草的人一顿奚落：“就你小子滑头，什么时候你能学学你姐姐的样就好了！”自然我的草的重量大打折扣，姐姐常常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对她这个弟弟又爱又恨。

      因为我几乎又一夜无眠，所以，白天的课上，我的头总是昏昏沉沉。

      我们的老师大都是文革下放的老师，他们来自南方城市，是极有学问的，语文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语文老师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嘴还有点瘪，可是，每教一篇课文时，他总是喜欢自己用带着点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有感情地朗读课文。他读得抑扬顿挫、绘声绘色，给人一种回肠荡气的感觉。因为老师读得投入，有时候似乎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学生放在眼里，眼睛只看书，还将身子和头仰起来仰起来。那优美的读书声仿佛把我带到了一个美妙的世界，在那个美妙的世界里，我飘啊飘，飘到一个美丽的国度。语文老师已经把文章读完了，看我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他就突然提问我：“老师刚才读的文章写了些什么啊？”我这才如大梦方醒。因为头脑昏昏，我自然也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老师耐心地提醒我：“语文学科既是一门工具，也是一门很优美的学科，你怎么能睡着了呢？你们要好好学习这门课啊！”如果我现在还从事着语文教学工作，可能和那位老师的影响不无关系吧？我现在也常常给我的学生讲：“语文是一门很美的学科，你们要享受它的美。”

      数学老师的思维和我初中的数学老师一样，是极其严谨，每节课在黑板上演算得都是一丝不苟，可是，这些我初中和高一高二还喜欢的严密的推理，因为一晚上没睡好，现在似乎也成了谜语。在这些谜语面前，我的眼睛也就渐渐模糊，直到被数学老师叫醒，我才羞愧地低下头，数学老师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英语老师是我最信任的老师，我也是英语老师最信任的学生。高一的时候，因为我们在初中几乎都没学英语，所以，英语老师每周给我们上一册初中教材，想把我们的初中英语补起来。上完初中教材，最后测试的时候，我竟然还考得很好，可见我是一个怎样用功的学生，我也因此赢得了老师的信任。可是，高一高二每堂英语课要被提问好多次的我，到了高三，老师几乎不再提问我，因为即使提问，我也答非所问。

      物理老师听说是个大学的教授，现在竟然教我们高中物理，这在他看来，自然是小菜一碟，可是，对我来说却不是这样，如果说语数外我还可以听点什么的话，我听物理老师的课就更是云里雾里了，因为物理老师用中文写的题目我都看得都很吃力，何况他还常常直接用英文在黑板上写物理题目，用英文说解题过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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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的课就这样在似醒非醒的状态中度过，可是，一到晚上，我似乎又来了精神，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我思绪不自觉地又回到了美好的童年。

      那应该是秋天吧？因为稻子已经收割，我和姐姐每人提个小篮子在田里拣着稻穗。那时候，稻子都是人工收割的，产量也不高，可是，也正是那时候，我才能吃到一年也吃不到几次的大米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物以稀为贵呢？还是那时候的田里没有用农药呢？我只知道那时候的大米饭真香啊！不用任何菜，我也可以吃几碗。我的父母有时候夜里加班，队里会每人分到几碗米饭，我们舍不得吃，总是连夜带回家，因为我们兄妹几个早已在家里盼着了。有时候生怕盼不到，大人们在忙着打场脱粒，我们就在草堆上玩耍，玩耍不是目的，盼着那香香的米饭才是真正的目的啊！

      有时候，我和姐姐还带着两个弟弟到人家收割后的豆田里拣豆子。有的豆子因为在潮湿的田里呆的时间长了，已经长出了豆芽，我们也把它一颗颗拣回家。经过母亲的巧手，我们用自己的劳动也会让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顿，改善一下家人的伙食。

      后来，因为分田到户，农村的生活虽然好过了，但因为农村没有其它收入，我们的生活依然艰难，每个月除了家人省吃检用给我交伙食，每个月还要给我五元钱菜经费。因为交的菜经费很少，每天除了饭盒里蒸的四两饭，就是一菜一汤，那一菜大都是韭菜和土豆之类，菜汤为了下饭，常常是咸菜汤，一个星期能吃到一回肉丝就不错了。高中的学习是苦的，我们这帮学生更是刻苦，可是，就这样的伙食，我的营养怎么能跟得上呢？

      家里也知道我在学校学习很辛苦，妈妈总是从家人牙逢里省出点东西给我吃。难得回家一次，我妈妈总是给我带上家里仅有的好东西。这些东西，我的哥哥姐姐是不会吃的，我的两个弟弟想吃也吃不到。这些东西在现在的孩子看起来真是不敢相信，甚至觉得好笑。要么是一小罐咸菜，要么是一小袋山芋干或是馒头干，最好的是炒豆子或是炒花生米。炒豆子炒花生越吃越香，越吃越想吃，如果不注意被同宿舍里的同学知道了，往往很快就被争抢一空。山芋干和馒头干虽然比不上现在的零食，但对那时候的我们来说也是美味佳肴了，因为肚子总是饿的，所以，在没人的地方一边看书一边嚼嚼山芋或是馒头干总是非常的享受的一件事情。因为这些东西也是放得住的，为了不让同样饥饿的同学知道，往往藏得很隐蔽，只有和自己相处得好的同学才可以分享到。

      因为生活得不到改善，又没钱买药，我的神经衰弱的毛病不但一点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了。可是，时间不等人，决定我命运的高考离我却越来越近了。

      有时候两个已经结婚的结婚的姐姐也会偷偷给我一点零钱，哥哥也会把自己辛苦挣的钱偷偷给我，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家里除了每月给我粮食和生活费，再也拿不出钱，因为我的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他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大弟弟在我上高中那年，因为家庭负担太重也辍学了，小弟弟因为还小，还在读着书。

      高考的那几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因为耽误了几乎一年的课，而这一年又是三年中最最关键的一年，老师要把十几年的功课做了归纳整理，可是，在这一年，我却几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了，不但没做什么，把前面学过的东西也忘得差不多了。

      盼望已久的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我真是既想知道又怕知道。六门课，我只考了四百二十一分，而那一年的高考本科线是五百多分，还差了一大截呢，就是离中专线我还差了十几分呢。我的数学只考了四十几分，语文还没英语高，英语考了八十几分，语文才七十几分，其它几门也是差到极点。

      这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甚至觉得能考这样的成绩也是奇迹了，可是，和我一起考上县中的同乡的一个同学，原来他的成绩还不如我，人家却考上重点本科院校。

      得知成绩后，一向沉默的父亲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了，两个姐姐和母亲也偷偷抹眼泪，她们可能就是觉得我学得太苦了，最后怎么什么也考不上呢？只有也像父亲一样沉默的大哥对我说：“没什么，我听说可以复读一年，明年再考，说不定明年就考上了！”

      再复一年？我的身体容许吗？家里条件容许吗？

      正在一家人愁眉不展的时候，招生办来了一个通知，大概的内容是因为苏北贫困，教育更是落后，为了发展经济、振兴教育，打算在几个落后县的落榜生中专门招几个师范班，为这几个落后地区定向培养教师，师范学校的老师都是从苏南师范学校请过来的名师，待遇和考上师范学校的学生一样。所谓待遇一样，就是农转非，发给伙食费和分配工作。

      我和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考虑复读的事，一门心思想着去读这个特殊的师范学校，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将来说不定也可以改变家人的命运。一向沉默的板着脸的父亲也帮着准备东西，说要亲自送我到学校去，因为已经十八岁的我还从来没出过自己的县城呢。

      真像我期望的那样，走上教师岗位快三十年了，我从初中教到高中，两个姐姐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都考上了大学，哥哥和弟弟的孩子也是中专和大专毕业。对我每年教的学生，我更是精心呵护，我只想让他们少经受点苦痛，多留下点美好。因为很多东西不是高中三年就学完的，很多东西是要他们到社会上到生活中学的，他们只要热爱生活热爱学习就好。不过，要让学生们真正明白这一点，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面对竞争越来越强烈的社会，他们只知道很多事情还是要由几张试卷说了算的啊，所以，高考之痛，不光是个人之痛，也是社会之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