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加奇

      明天就是岳母的“五七”了，今天下午我们要一起到老山去，明天给她老人家上坟。虽然岳母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可是，她老人家的形象还是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让人难忘的是老人家弥留时的情景。可能是神经出了问题，她白天总是昏昏欲睡，可是，一到夜里就睡不着了。有时候，我们问她：“您看看谁来看您了？”她老人家勉强睁开眼看看，然后胡乱说个名字，就连最后一段时间时时守在她身边的我的妻子——她的老闺女，她也会叫错。岳母今年八十八岁，去世前医生说她没什么病，就是因为年纪大了，各种器官已经老化。可能是她老人家喊得筋疲力尽了，到 10月6日夜里终于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因为岳母和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较长，她老人家的很多事情让我们终身难忘。

      妻子兄弟姐妹一共五人，几乎全是靠岳母一个人拉扯大的。因为我的妻子最小，我和她谈对象的时候，岳母已经六十多岁了，是应该享福的年龄了，可是，因为她的老闺女还没结婚，母女俩人依然在忙碌。当时她们做的小吃生意，房子就是在街边临时搭起小棚子。那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和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做个小生意真是不容易。因为那时候我是刚刚分配到那个小镇中学教书，没事常去那里吃饭，渐渐地就熟悉了。后来，我不但常去吃饭，还免费为她们干活。再后来，那个漂亮姑娘就成了我对象了。

      可是，就在我们快要结婚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妻子攒了多年零用钱突然不见了，那是她准备结婚用的，而和她的钱放在一起的我的工资还在，那也是准备结婚用的。当时家里就我们三个人，知道这个放钱位置的也是三个人。一向对我很好的岳母也忍不住说：“家里就三个人，真是奇怪了，就算是小偷偷，怎么还留下一点钱呢？还不把它全拿走啊？”因为是妻子的血汗钱，妻子只是一个劲地哭。虽然我没拿那个钱，可是，我自己怎么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是到现在也是一个谜），只好满怀委屈地离开了岳母家。我恨小偷，更难受的是自己被亲近的人怀疑——不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就是一个平常人也不应该做出偷窃的事情啊！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个人正在宿舍里烦闷，妻子带着饺子到了我宿舍问我：“你这几天怎么不去我们家啊？”“我还有脸去你们家吗？你们不是怀疑我偷了你们家钱了吗？”我没好气地说。“你误会了，我妈当时也是给小偷气糊涂了，她怎么会怀疑你偷呢？这个饺子就是我妈包的，让我递给你的，还热着呢。我妈让你没事的时候还去我们家呢。”“你妈真是这样说的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妻子也生气了。

      虽然妻子的钱被小偷偷了，可是，为了给她老闺女风风光光地结婚，岳母用她辛辛苦苦做小吃生意挣的钱早已买好了洗衣机、电视机、录音机等家用电器。结婚前，岳母知道我家里只给了我四百元钱结婚，说：“四百块钱结什么婚啊？买衣服也不够啊！”我哑口无言。岳母知道我家里困难，能把我培养出来就不容易了，最后又是她老人家给了我们钱去南京玩一趟，顺便买些结婚的衣服。

      结婚后，妻子不久就怀孕了，我当时的工资是有限的，为了补贴家用，妻子还是要做点小生意。可是，我要上班，她一个人能做什么呢？只好做点吃的上街卖，所以，岳母每天在街上帮儿子忙完后，又到我们家帮妻子准备第二天上街卖的东西，什么卤鸡蛋、麻花之类。

      女儿渐渐大了，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为了给女儿一个好点的读书环境，妻子打算带女儿到县城学校读书。考虑到妻子没有工作，到县城的开支又大，妻子打算在她二姐的厂门口开一个小吃部，可是，做小吃生意不是一个人忙的事情，没办法，只有动员她母亲，已经快七十的岳母又跟她女儿到了洪泽，妻子和岳母两个人重新做起小吃生意。

      每次周末从乡镇中学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到县城，看到带着才上一年级的女儿的妻子和已经年迈的岳母在小吃部忙碌的身影，心里总是异常感动，觉得岳母为我们付出得太多了。每次离开她们要一个人回到乡镇学校，心里更是不舍。好在当年暑假我也调进县城一所学校，也可以帮帮她们了。

      1997年我调到洪泽后，因为小吃生意太辛苦，岳母的年龄又确实太大，我们也不再做小吃生意了。岳母看在县城也帮不了我们什么忙，她老人家又回到老家，直到2007年，她八十多了，渐渐不太能自理，才又来到县城。到了县城一住就是几年，直到上个月临终前才回到老家。她常常和我们说的是：“唉，这样下去怎么好啊？我就这样等死啊？”老人家人老心还不老呢。

      现在老人家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明天就是她老人家的“五七”，今天下午我们一定都要回去再看看她老人家。我们也相信，她老人家一定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