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培东

      1、 从未远去

      家乡的后山上，意外地发现了一株孤独的凤仙。

      它是如此美艳动人，挺直的花杆上裹着一层白色的绒毛，娇嫩的花骨朵上还残留着清晨的露珠，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生机勃勃。

      正当这心情荡漾之时，我把凤仙小心翼翼地移栽到花盆内。望着怀中的凤仙，只觉得生活都变得情趣盎然起来。

      此后，我便每天呵护着凤仙，给它充足的阳光和水分。但纵使我倾尽自己的心血，它笔挺的花枝依旧不可阻遏地一天天弯垂下去，也许它是为故土的芬芳和温暖而默默流泪吧。

      。。。。。。

      在一个宁静的午后，阳光如我初见凤仙时那样明艳动人，但我的心情却犹如落入了低谷一般。凤仙死了，离我远去了。那枯黄的枝干卷缩成短短的一截，花骨朵落满了一地在阳光下漱漱发抖，盆中的土壤也不再像往日一样松软舒适，而变得异常坚硬冰凉，透出令人心寒的死寂。

      为了让凤仙有一个好的归宿，我决定将它埋在后山——那曾经生它养它的地方。落叶归根，更何况是美丽如斯的凤仙。当凤仙的遗骸被我一点一点深埋进那泥土时，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己。

      凤仙离我远去了，但生活的步调却从未停息过。

      几周后的一天，呆坐在沙发上的我突然回想起曾经被我埋葬在后山的凤仙，怀着念旧的闲情，我再一次踏上了前往后山的路。

      后山依旧是草木青葱的样子，大片大片的树林投下清凉的影子夹杂着金色的光斑。忽的一阵清风徐来，撩开了枝叶，拨动了心弦。光影浮动间眼前晃过一片红。正当心中疑惑之际，一个不可思议的念想跳入脑海。

      飞快的奔向那红色，拨开疏落的植物后，眼前的景象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那曾经埋葬着凤仙遗骸的泥土上，长出了一大丛一大丛的凤仙，直艳到人的心里去。望着这景色，往昔凤仙的香气在鼻息间萦绕不散。

      “啊，是你吗，凤仙？原来你一直没有离我远去啊。”

      2、 从未远去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张照片。

      那是爸爸拍的那条小河的照片，他记载着爸爸和故乡的小河一起快乐玩耍，欢乐嬉戏的美好时光，那个小男孩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神情，可那个小男孩不会是我。离开故乡许久，几乎没有回来过，也几乎没有的见过那条故乡的小河，听爸爸说：

      小河春天时，河水缓缓地流，轻轻地，温柔地拍抚这河边嬉戏的小孩，河两岸的花草树木一个劲地长，他每天就这样躺倒在花海之中享受露珠滴到脸上的舒心，享受河水与他为伴的快乐，在春天每天都是那样的安闲、宁静。

      小河夏天时，河水伴着炎热的阳光，拼命地流，好像远方有它所向往的梦想，它要一直飞快地努力前进去追逐梦想。汹涌的河水拍在两岸，总是给爸爸以最重的打击，爸爸也乐于与它进行搏斗，每次都乘着竹筏顺流而下，虽然每次都被小河淹没在水中，但他一直在尝试，希望可以在汹涌的河水的搏斗中取得胜利，爸爸在夏天每天都来这里与小河对决，他总能在小河的身上学到什么，也沉浸在那份拼搏的刺激和快乐。

      小河在秋冬之时也依然没有失去活力，虽然河岸两旁的植株已经枯黄，但小河却还是静静地流淌，面对冬天的冻结，没有一点畏缩和害怕，保持着自己能在被冻结的前一刻还能流淌，还能带来一点鼓励，爸爸坐在他的身旁，感受那微弱的水流，爸爸说，它就想一个意气风发、血气方刚的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中年人，无畏惧死亡，只为了为世界带来一点生机。在它被冻住时，爸爸喜欢俯身倾听那河流在冰下流淌的声音，他说这能给他力量去面对寒冬。

      我也多么希望在一年四季能有一条小河在我身边静静流淌，给我力量和勇气，我能牵着爸爸苍老的手走在河边，一起在故乡的小河里玩耍。看着这张照片，或许那条美丽的小河从未远去。

      3、从未远去

      回到故乡，才发现炊烟已经消散了。

      伴着旧式房屋的最后一声惨叫，这座村庄里再也不会看见炊烟了。

      夕阳照在废墟中腾起的那团白烟上，显出一种奇特的紫红色，就像曾经的炊烟……紫红色蔓延到了空中，蔓延到了我的记忆里。

      小的时候，炊烟一起便是属于孩子们的时光，大人们忙着做饭，孩子们忙着玩耍。我们跳进河中，跑进原野，跑到草地上，玩累了就会躺在一旁休息，夕阳的余晖照在每个人脸上，孩子们都安静下来，呆呆的望着夕阳，装作是大人的样子欣赏夕阳，抓起身边的一片叶子卷成烟卷状，“呼”的吐出一口气，正对着升起的炊烟。炊烟在夕阳的照耀下变得微红，不像是烟，而是哪户人家的胭脂撒到了空中，笼罩着村庄，把村庄变得如梦似幻。炊烟一消散，孩子们便要回到家中了，打开家门迎来的是家人的微笑，是满桌热腾的饭菜……

      炊烟对我们来说是温馨的象征。炊烟的消散或是炊烟的升起都会伴着我们温暖的回忆。

      可现在这座小村庄里再也没有炊烟了。

      回到远在城中的家，透过冰冷的窗望向窗外的楼。水泥的森林，毫无生气。

展开全文阅读

      这里也同样有落日余晖的关照，有汽车扬起的烟尘，但这些烟尘哪能比得上记忆中的炊烟呢？望向窗外的繁华，反而感受到一种寂寥的感觉。

      偶然来到一座村庄，这里就像记忆里的故乡，没有都市的喧嚣，没有繁忙的氛围，一个现实的桃花源。

      夕阳从这里的石子路上升起，与他作伴的还有空中升起的炊烟，同是那样的紫红色，那样的失真。孩童从我的身边跑过，把欢乐撒在石子路上就像小时候的我……

      然而睁开眼还是置身于都市的高楼之中。

      但我已经决定好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寻找，那片记忆中的炊烟。

      不论多远我也要去寻找，因为我知道，那片炊烟就在那里，我知道我会再见到那片炊烟的，那片炊烟从来没有离去。

      4、 从未远去

      他，又站在南山下，深情眺望。因为那颗满怀诗情的心，从未远去。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田野。稻穗随风摇曳，翻起金黄的麦浪，凝聚成麦香。远方，有一大片雏菊。金黄的花朵，迎着阳光，闪烁着昨夜的露珠，传来悠悠的花香。他，坐在花丛间，手捧诗书，吟诗赋词，有这南山相依，雏菊相伴。

      十年官场沉浮，他倦了。渊明，这朵与世无争的菊，一度以为诗情离他远去，他看不惯官场的尔虞我诈，更不愿追逐功名利禄。他决意舍弃他的青云之志，隐居南山，不问世事。

      其实，诗情何曾离他远去。

      他，确实隐了。“误入尘网中”的“倦鸟”“恋旧林”，才使他义无反顾地辞去彭泽县令，回归他的世界。

      刚归隐的日子，是愉悦，是欢喜。坐于南山下，背倚菊花，手不释卷。清风徐过，携来满目清凉，拂起书页片片。抬头，含情脉脉地望着这南山，只吟“但使愿无违”。这一吟，道尽多少辛酸泪。这世界皆醉，他一人独醒。独他去追求他的诗情。

      日出之时，短褐穿结，背扛锄头，和着晨光，悠悠然前去除草。“草盛豆苗稀”，田地终究还是那田，杂草丛生，无奈地一声哀叹。他一挥，他一锄，一喘息；一挥，一锄；一挥，一锄……烈日灼人，汗如雨下。他一挥额前的汗水，架着锄头，遥望着巍峨的南山，看着他那毫无收成的地：“南山啊，南山，你说我所追求的诗情何在，如今所做，当真能了心中的夙愿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黯然神伤。南山不语，可他知道，诗情，未曾远去。

      他一锄，一喘息；一锄，一叹息。面颊，早已湿润，不知是汗，还是泪，溅入这深情的土地之中。望着这荒草丛生的土地，渊明心中究竟是喜？是忧？

      太阳徐徐落下，夜色笼罩着大地。披着月光，带着繁星，荷着锄头，携着那为数不多的粮食。月光如水，透过斑斑驳驳的树影，筛下满地碎银。远方，南山依旧安详，他永远地伫立在那，如一老者，给无数人以心灵的慰藉。渊明久立不语，闭目凝想：“南山，你可曾给了我多少期盼，多少向往。月光还是那月光，照亮了多少古人，又将点明多少来者。只愿你，给我一丝丝温情的回味。人生如斯，夫复何求？”他深情地回恋着。原来，农民的日子也如此诗意。

      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裳，又有何妨？漫步于月光之下，收获南山赠与的内心的快乐，守护内心的安宁，张口便吟：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原来，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的田野。诗情，未曾离他远去。

      麦浪翻起稻香，菊花送来诗情。

      他，站在南山下，笑靥依旧。

      5、从未远去

      外婆家前的那棵桑树倒了。

      ……

      “哦，哦，我们要吃桑葚了！”年幼的我在路上就开始嚷嚷，脑子里只剩下了桑葚。爸爸妈妈笑着叫我小馋猫。没办法，毕竟一年就只有一回嘛。

      到了外婆家，外公和外婆正在分装桑葚的碗。分完碗，外公左手夹着一支烟，吸上那么几口。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外公眯着眼看着我们几个小辈在桑树下玩耍，不禁露出了笑脸。

      今年的桑树可是大丰收。桑葚是十几个一群，几十个一伙，都快把这老树压弯了。每个桑葚都是红的发紫，紫的发黑，还没有吃下去，嘴里早有了甜甜的味道。我们开始采摘桑葚，因为个子不够高，只能在底下摘，有几个大人爬上了树，十几个碗眼见就要堆满黑压压的桑葚，而老桑树身上却没少多少，真是老当益壮！

      外公总是把那些最好的挑到我们这几个小孩的碗中，看着我们几个吃的满嘴留汁，笑眯了眼，对我们说：“吃慢点，还多着呢！”

      谁知，人有悲欢离合，外公病了。妈妈时常在那里叹气，抹抹眼泪。不经意间，从爸爸妈妈几次的对话中，我知道外公时日无多。

      桑树也老了。这年，它的叶子稀疏了不少，更别提长桑葚了。

      外公身体是愈来愈弱，连床也下不了了。不久，外公走了。怎么可能呢？外公七十都没到，头发也只是斑白。这一定是个梦吧？但这个梦注定要成真，我才发现人在生死间真是渺小。

      外公走后，门外，桑树的叶子渐渐落下。

      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斧头向着它的树干袭来。“啪！”干枯的树皮裂在了地上，露出了内部死木。“咚！”外层被砍破，那是老树的挣扎。“咔擦”，树干的树心就要露出来。“锵”，树开始摇晃，像一个欲倒下的巨人。“轰”——树倒了。不到一个小时，连那树根也被挖掉带走，只留下一个土坑。唯有地上的枯叶与树枝在执着证明，这曾有过一棵树。

      我曾想欢乐的日子不再，都随着外公与桑树一起走了。谁知？我再一次去外婆家时，那泥土里又长出了一株植物，看看它的样子，和原来的桑树有几分相似，老树后继有人了。迎着夕阳下的余晖，我仿佛看见了一个淡金色的人影，是外公，在向我微笑。

      桑树，它从未远去。

      6、从未远去

      车窗外干净得没有一点风，雨珠透过清澈的空气下落。

      多美的天气，好像三年前的那一天。

      “咳咳”姑父突然剧烈地咳起嗽来，他的喉咙没事，却感到胃很痛，他不知怎么的吃不下饭了。

      年少的我和我的家人都觉得这只是一次小病，哪里会想到...

      癌！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我生活中的字，为什么？

展开余文

      正想着，一个消瘦修长的影子缓缓地移到了我身边，姑父！我抬起头。

      他的手捏着诊断书，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还是原来的他，一点都没有变。

      曾经我是个做不出科学难题急的直跺脚的孩子，他总是在这种时候温柔一笑，用他沙沙的声音说：“别急，孩子，做题目要慢慢来。”就是这样的轻声细语，听了值得回味千万次。

      他对我就像对女儿那样好。黄昏，小巷之尾，是他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散步，夕阳很美，洒下的金光，变成地上两道一长一短的影子。清晨，他带着我朗诵古诗，两个不同的音色，却透露着同样的心境。

      “沂铮，你在干什么呢”也是那样沙沙的声音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低着头：“没...没什么...”

      “你知道了是吗？”听到这句话，泪水再也止不住，我僵硬的点了点头。一个活生生的我的亲人，眼见着要被夺去生命，为什么，为什么去，姑父明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神关切地看着我，等我哭完。他说，他都没有哭，我为什么要哭。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安静的没有一丝恐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害怕的。

      没过几天，姑父被送入了重症病房，面对着家人满脸的泪水，他因病痛而扭曲的脸艰难地笑了一下，还是带着昔日的阳光：“我还想多留一会儿，可是上天太喜欢我了，想早点召唤我。你们想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在你们的心里。”泪眼模糊中，是他枯瘦的手，但更难以忘怀的，是他乐观的神情。

      他做最后一次手术前，挣扎的做起来，拉住我的手，“沂铮，要坚强，我永远都在，无论是天上，还是这里。学会告别，也是一种成长。”

      他死了。我悲伤的想。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姑父。

      温暖的阳光拉回我的思绪，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张久未谋面的脸，他嘴角上扬，那一抹微笑却依旧灿烂，我也笑了，因为，姑父一直在我心里，他从未走远。

      7、 从未远去

      他无数遍爬上屋顶，在这夏日的夜晚。

      风轻吹，草摇曳。天空是深沉的，却又泛着微微的蓝光。好多好多的星，闪啊闪啊，看着令人发晕，又无疑是最好的安眠曲。他梦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为了养家糊口，他的父母不得不带他去城里打工。理好简单的行李，踹怀着父母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还有他对城市的幻想，离开了从未离去的家乡。在巴士上，他遥望着远方，是无境的未知与希望。

      他们住在一件很小很小的屋子里，更别提爬上屋顶看风景者享受。窗外高楼林立，也看不到天空。能看到的，也只有带着各种口罩的人，川流不息的车。空气令他很不适应。他耷拉下脑袋。

      生活了几个月，他只是两条路：家到学校的路；家到父母工做之处的路。

      偶尔的一次，他看到了城市的夜晚。街上有很多小摊，摊贩们吆喝着，他自动用双手捂起了耳朵。闪耀的霓虹灯刺激着他的眼球。他脑海中猛地浮想出家乡天空的那片星！

      他雀跃的抬起头。想着又可以看到那星，久违的星。

      却什么都没有。

      一望无际的黑，死寂的黑。天上是空荡荡的，像是被谁故意打翻了墨水。他极力张望，四处寻找，可始终没有什么新发现，似乎确凿有一点点月亮的轮廓，散发着微弱的光。

      他失望透了，想问问街上的路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又胆怯、慌乱。

      他安慰自己，这里的天空，只是被蒙上了一层纱。

      几年过去。在这期间，他都没有勇气去仰望天空，尤其是夜晚；在这期间，他也曾回过家乡。

      家中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他爬了好多次屋顶。爬上爬下，喘着大气，也没有停息的意思。他找回了属于他的快活，这沁人心脾的空气，脚底的灰，慵懒的天气。

      这时是黄昏，他静静地躺在屋顶，眼皮渐渐合拢。他的父母没有将他叫醒。

      在梦中他梦到了在那个小屋里，奇怪的是，窗外的高楼不见了，他可以仰望天空了。和家乡的天空一样，温顺，养眼……

      他真的看到了一片美丽的星空。他醒了，他揉揉眼，是家乡的星!这是他所眷恋的。

      他坚信，在遥远的城市，终会出现一片星。

      是来自家乡的星，从未远去。他会鼓起勇气去欣赏这片黑夜。

      8、从未远去

      又是一片叶子落下了……

      太阳落下了，树立在宽阔的花坛里，没有任何动静。一只狗跑了过来，用它脏兮兮的爪子使劲地扒拉着树根。

      树被惊醒了，摇动着叶子呵斥道：“滚开，你个脏狗！”狗极不情愿地跑开了。

      树望着远方，望着那遥远的南方……

      天，空荡荡的！可树仿佛看见了一只鸟，一只正向她飞来的鸟！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回忆中，那是多么久远却美好的回忆呀！

      树来自林场，与她相伴的是无边无际的森林和数不尽的快乐的小鸟，还有一到夏天就雀跃不已的蝉啼和蛙鸣……

      那天，她被人活生生从她生活了几百年的土壤里挖了出来，被移栽到了这里。陌生的环境和事物让她惊恐不已，没有了绿树成荫的林场和欢声歌唱的鸟儿，有的只是灰蒙蒙的天空、冰冷冰冷的钢筋水泥、轰鸣怒吼的汽笛声……

      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她几乎窒息了！这时，一只鸟儿飞了过来，停在了她的梢头。

      “你从哪里来呀，鸟儿？”树，幽幽地问道。

      “我来自远方，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无尽的森林，是我的故乡。可是冬天来了，我只好飞到了这里。”

      于是，树和鸟成了朋友！鸟儿每天给树唱歌，给树啄虫子。树每天给鸟儿跳舞，给鸟儿遮阳。

      直到有一天，一丝凉风吹来，树打了个寒战，鸟儿叹了口气说：“该来得还是得来，我必须继续南飞了！”

      “为什么呀，这里不是很好吗？”

      鸟儿哆嗦了下身子，没有说话。树抖了抖叶子，回到了现实里。

      又是一片叶子落了下来……

      树又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绝望。这时，那只讨厌的小狗又跑了过来，树恼羞成怒了，奋力地摇起了叶子。狗讥笑道：“你又不能把我怎样，我想干嘛就干嘛，你管不着！”树更加愤怒了，拼命摇起枝头，叶子一下子全落了下来。狗被吓跑了。

      树只剩下最后一片叶子了，它的心开始烂掉，烂掉……

      春天到了，鸟儿飞了回来，可它见到的却是一棵已经枯死的树，只有那一片叶子还孤零零地挂在枝头。鸟儿流着泪说：“傻瓜，我一直没有远去呀，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树的叶子摇了摇，鸟儿忽然把叶子啄了下来，飞向了远方，那郁郁葱葱的远方……

      其实，春天从未远去！

      9、从未走远

      班里买的“美人蕉”死了，留下空空的花池，散着点点的石子。

      不知是谁将它们一一捡出，拉拢着同学们，清起了桌面，玩起了抓石子。

      很快，抓石子就在班里流行开来，大家总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玩。听石子的磕磕碰碰声，不禁想起了童年时代的我。多么乐观，多么快乐，像石子般频频打出精彩的火花。还真没想到，现在的我竟还能有这种感觉。在我的心灵深处，我不断的发掘着隐藏着的宝藏，童年的记忆令我发狂，我总是在梦中寻找到那种感觉。谁知道那种快乐就在被书山掩埋的某个角落。只要有星星之火，就可以有燎原之势。

      总是到嗒嗒作响最盛之时，班主任突然走入，石子声没了，移凳声多了，说话声小了，嘻笑声沸了。其实根本不必太在意，谁说童心有过？童心无过！谁说劳逸结合有过？当然无过！

      石子们，碎了，碎成了我们甜甜的酒窝。桌子上，划了，划出了我们永恒的笑脸。笑脸中，忧郁散了，散成了我们的童心依旧。

      谁说蓝色的云只能落下忧郁的泪；谁说黄昏只能留下血色残阳；又有谁说我们只能在题海中挣扎，永远，留不下痕迹。

      童心依旧，童年从未走远。

      10、 从未远去

      院里的枇杷又落花了。

      离爷爷的去世又多了一年，但他从未远去。

      爷爷离世早，我对他的印象是靠着零星的记忆和只言片语串连起来的。记忆中的他，身体不好，常常去医院，救护车也来过几次。至今，家里仍留着一架电梯，一个氧气瓶，摆在沾满灰尘的角落。他的遗像未摘下，挂在客厅里，一身黑衣。他的一切虽模模糊糊，但从未忘记，只因他从未远去。

      印象中的他喜欢太阳。夏天，一定出门找他的老朋友喝茶聊天，偶尔捎上我。公园里的风，轻轻柔柔，拂过脸颊，吹过树梢。像是画家的水粉笔，给叶儿抹上层层叠叠的绿，引得它们“沙沙”地笑。爷爷坐在林间下着棋，抿几口茶，忍受着我悄悄多移一格，偷偷拿旗子的调皮捣蛋。爷爷不气不恼，也不点明，一直笑，一直笑。风不大，吹起了我的衣角，抹去了爷爷的皱纹。

展开余文

      不知走了多少个夏日，破坏了多首盘棋，冬天还是到了。爷爷的病更重了，他无法再在公园里坐一个下午，直到黄昏的太阳落在树梢上，将叶片染成亮丽的瑰红色，倾听他们的诉语。那个冬天，太阳很好，天气很暖。天空湛蓝，像镶嵌着的蓝宝石，没有一丝杂质。爷爷穿着厚实的大衣，靠着老旧的躺椅，坐在院中的枇杷树下。听躺椅“吱吱”的声响，晒太阳，喝茶。枇杷树的叶快掉光了，只留零星的几片在隆冬的寒风中瑟瑟，不愿离去，粘在将近枯死的枝丫上头。

      爷爷没有熬过那个冬天，尽管来年的枇杷很甜。爷爷离开的那一天，天空很蓝，飘着几缕云彩。看着爷爷被装入小小的盒子，埋在山坡的坟墓中。叶片摇曳，风吹过山间，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轻声的抽泣。最后的告别，在晴好的日子，我们一起哭泣，都未说再见。无法再见面，爷爷于此长眠，在一方矮矮的坟墓。清明到来，我们拂去沾染的灰尘，一边伤心，一边淡忘。请，一路，走好。

      在枇杷落花的时节，我相信你过得很好。你的温柔，像那满树的枇杷花，细小而纯净。我相信，你从未远去，一直注视着我们，像院里的枇杷树，长久的陪伴，等待着我们的长大、成人。

      相信这你从未走远的步伐。在公园，枯坐一个下午，找不回当时的感觉。黄昏的夕阳，红透了的天边，都成不了当时的世界。徘徊在的园中，等不到暖暖的日光，见不到你的音容笑貌。一切都不再是从前，但我相信，你从未远去。

      记住了。

      忘却了。

      枇杷花，落完了。

      11、从未远去

      “爸爸！”

      我转过身，却没有见到那抹高大的身影。

      愣了片刻，怅然间，我快步奔进了校园。

      今天是父亲送我上学，本想说声再见的，不料他先走了。

      我一路小跑着，父亲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远去。

      那时的路，很凉，寒心的凉。

      从教室里的窗口看去，父亲拥抱女儿，儿子拉着母亲，花花绿绿的衣服相映成趣。一排的梧桐叶也乐不可支，他们熙熙攘攘的笑声回荡在我的耳畔，很冷，冷得我双颊生疼……

      又是严冬。

      “女儿，让爸爸送送你吧。”父亲睁着深黑色的眼睛。

      “可以。”

      我坐在打着暖气的车里，皮垫子深深地陷下去。窗外深灰色的世界印在玻璃上，死气沉沉。车内，我默然，父亲也默然，寂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女儿，到了，下车吧。”

      父亲从牙缝系挤出一句话。我一声不吭的下了车，身后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

      我进了校园，双目无神地注视着脚尖。风很大，我听不见任何声音。硬冷的石板路冻得我脚底发凉。蓦地，我悄悄地回头瞅了一眼。

      我怔住了。

      我看到，我的父亲！正静静地站在校门口的围墙边望着我。他深灰色的风衣紧紧地贴在脸上，眼镜起了雾又淡下去。他的双手握着冰冷的栏杆，皱纹深深地刻在他的手背上。他的白发是多么刺眼，一根根，刺着我的心脏。他的眸子，缀满了不舍和担忧。那一刻，我似乎想起了，那年，在那个校门口，似乎也有这么一个身影久久伫立，只是我没看见……

      风很大，竟不冰了。

      “爸！我终于喊出了声。深黑的眸子望着他。

      “什么事？”

      “没事儿！再见！”我朝爸爸高高的挥了挥手。

      转身，我一路飞奔。

      路不在冰凉，笑声不再冷。

      我知道，我的父亲，从未远去。

      12、从未远去

      “叮铃”一声，店门口的铃铛响了。

      她走了进来。“你好。”店主坐在柜台后，轻轻地说了句。她坐在窗边的小桌旁，望着雨，一句话也不说。

      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又静谧，又柔和。一杯浓郁的咖啡，唤醒了她。她开始打量这间小屋。屋里有温馨的灯光，在几张圆桌后，有一排书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她好奇地走近，指尖轻轻划过书脊。忽的，她停住了，停在了一张照片前。这张略发黄的照片被精致地嵌在相框里，却藏在最深的角落中，上面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与······店主，老人的目光呆滞而浑浊，但，他眼中真真切切地透出欣喜。她觉得背后一凉，略为诧异不安地回头，店主靠在橱窗上睡着了，只有耳边沙哑的歌声与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回荡。

      她再次回头，这次，她找到了一张似乎更旧的照片，一个年轻健壮的父亲亲昵地搂着一个孩子，两人脸上闪着明朗的微笑。

      恍惚间，她看见了自己。母亲拥着刚从公园回来的她，笑容灿烂地准备拍照，而她，正因为刚才没能吃上糖闹别扭，说什么也不肯笑，把脸扭来扭去，硬是不对着相机。万般无奈下，母亲说：“你要是拍了这照片，我就答应你。”她听了，连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随即抓住母亲的手，“不许耍赖！”“好，好，好。”辫子上飞舞的蝴蝶，与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她一惊，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见过母亲了？一星期？一个月？他连忙转身，看了看还在睡的店主，小心翼翼地放下钱，推门而去。

      “叮铃”一声，店门口的铃铛响了。

      离去前，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中的告示牌——从未远去。

      她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家门口，轻叩了下门，母亲推开门，看见她时脸上的惊喜令她永生难忘。进了屋，两人开始吃晚饭，仍是回忆中那清淡的粥，但她现在觉得，这粥格外甜。“我不要吃！”她叫道，年轻的母亲正色，“这对身体好！”······无奈，她最终只得一把眼泪一勺粥地咽了下去。

      抬头，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心中一酸。

      晚上，她离开了母亲的屋子，走在灯火阑珊中，她深吸一口气，眼前出现一对母女。

      原来，母亲，从未走远；时光，从未走远；回忆没有抛弃我，从未走远。

      不知不觉，她又一次来到这家店前。

      “叮铃”一声，门口的铃铛响了。

      “你好。”店主微微一笑。她怔了一下，“你好。”，报以微笑。

      这才发现窗外的雨停了‘光亮的玻璃中，倒映着告示牌上霓虹的几个字——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