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坚

      现在，中小学语文课，有读和写，但跟中国传统的读和写是有区别的。

      现在的读，更多地是指朗读——大声地读（声音洪亮、节奏平均），阅读——用眼睛看，默读——不出声地念。这样的读，虽然能掌握诗词文的字词句段篇的含义、内容、主题、情感、修辞、手法、章法等，但读不出其中的音乐美——节奏、旋律和和声，体现不了声音的长短、高低、强弱、快慢、连段、反复。

      古代的读，指的是吟诵，近似于唱，就是不依照乐谱，用抑扬顿挫的声调有节奏地、拉长声音自由随意地读，只不过，吟哦起来，声音拉得更长，行腔使调更复杂，听起来好像唱歌；诵读起来，声音的时值相对较短，行腔使调较为简单，听起来像和尚念经。

      古代中国，老先生教孩子念书，不管孩子懂不懂诗词文里字句的意思，先让孩子摇头晃脑模仿着吟诵，等背下来了，再教孩子句读，断文识字，说文解字，甚至乎在吟之、诵之之后，还弦之、舞之。吟诵，很有好处，不仅能欣赏到诗词文的平仄、节奏、押韵等要素构成的音乐美，还能让孩子得到比“现在的读”更丰富的音乐刺激，更好地体会作者的感情，正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偷”。

      现在的写，更多地指用硬笔书写。所谓硬笔，包括铅笔、圆珠笔、签字笔、自来水笔。而老师、家长教孩子用硬笔书写，大多从教写铅笔字起，到教写钢笔字止（现在怕连钢笔字也不教了），只教笔画、笔顺，只按着课本上印刷体的范字教，只要求孩子写正确、写端正，就以为自己功德无量了。时下，绝少有学校，有老师，专门开课教学生写楷书、行书，更遑论隶书、篆书和草书了。就算要求学生买硬笔字字帖临摹，学点硬笔书法，老师也只是要学生拼命临摹，瞎写一通，并不会给学生解释握笔、运笔、构字、赏帖等书法知识。至于毛笔（软笔）书法教学，对学校师生来说更是天方夜谭。现在，什么都兴电脑打字、手写输入，只要给电脑安装一个“字体管家”软件，要什么字有什么字，印出来，千篇一律，人人都是书法家。但要老师孩子们手写硬笔或毛笔书法字，大多丢人现眼，自惭形秽。究其原因，是老师、家长觉得书法不实用，难学。孩子只需把字写正确、写端正就行。况且，学校语文教学对书法也不重视，认为那是风花雪月的东西，不是考试内容，对语文成绩影响甚微，教书法是无用功。说得不好听，语文老师当中，书法过硬的，凤毛麟角，教无可教。

      总而言之，我们老祖宗文化传统里面的两样精髓——吟诵和书法，算是绝技，正逐渐失传。我看了历任北京大学校长的书法作品，从满清、民国到解放初期，都是毛笔字（软笔），写得顶呱呱，可“文革”过后，写的都是钢笔字（硬笔），丑陋不堪，简直是从悬崖上往下直线插水。

      悲哀啊！悲哀啊！悲哀啊！

梁永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