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

      我年伯壁斋先生，天之处之殆厚矣哉！先生少读书，有大志。既冠，补博士弟子员，旋以优等食饩。屡踬场屋①，贡人成均②。试京兆，仍绌。权当阳校官数月，儒术济济，翕然景从。其居乡也，外和而中直，不恶而人畏之。优伶杂剧，至不敢入境。谚曰：“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直其表而影曲者，吾未之闻也。先生孝友可以施于政，尊行可以加入。

      前岁己未，恭遇栗恩，臣僚得荣其亲。维时先生之家嗣观亭前辈，既由翰林官西曹，两世封赠如例。而先生犹以有事秋试，迁延不得请。于是先生橐笔乡闱，十馀役矣。从游之士得其口讲指画，或皆扶摇直上。而现亭前辈昆仲皆得庭训，而翔步词林，后先辉映。独先生黜抑良久，曾不一骋骐骥不足，固可解乎？夫以先生之德之能，于科名何与轻重？其达观内外，何尝不明青紫如糠秕？然终不自画，诚欲有所白于时，而又恶夫庸庸者，一蹶而不复振，乃借恬退之名，以文陋而售其巧。故思有以厉之耳。以志则如彼，以遇则如此，此岂尽有司之咎哉？盖所谓天也。天欲厚之，则不如韫于石而光愈远；丛之丰草之中而荫愈广，而枝愈蕃。向使先生假鸿渐之羽，激昂云路，扬厉中外，拒不快于志而裨益于时？精神有时而竭，福荫有时而单，是亦琢玉研木之说也。谓能优游林泉，颐神弥性，如今日也乎？谓能泽流似续，光大门阀，如今日也乎？

      本年某月，先生六十寿辰。次嗣君雨山，与余为同年发，谬相知爱。将称觞介寿，嘱余以言侑爵。吾闻君子之事亲也，可以无所不至。独称其亲之善，则不敢溢词以邻于诬。君子之于友也，四人，季者早殇，二长者并穷约不得怡。独朱氏妹所处稍裕，而少遘痼疾，又离娩厄以死，何命之不淑也！妹卒以八月晦日，不逾月而吾祖母弃养。国藩窃禄京朝，发一家书而两遭期功之丧，又何痛也！于是泣识其略，使咏春追埋清幽，且叙其内外家之系而声以铭诗，以宣吾辈。

      【注】①场屋：科举考试的地方。②成均：古代大学名。

      6．对下列句子中加点词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权当阳校官数月 权：暂代

      B．以文陋而售其巧 售：实行

      C．故思有以厉之耳 厉：同“励”，勉励

      D．向使先生假鸿渐之羽 假：借助

      7．下列对文中加点词语相关内容的解说，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京兆，文中指当时清朝国都的所在地，古代指国都所在的地区。

      B．优伶，文中指戏曲演员，古代指俳优乐工，后引申指演员。

      C．庭训，文中指在朝廷聆听皇帝的教导。古代指父训，父教。

      D．期功，古代丧服名，如李密《陈情表》中“外无期功强近之亲”。

      8．把文中画线的句子翻译成现代汉语。（9分）

      （1）直其表而影曲者，吾未之闻也，先生孝友可以施于政，尊行可以加人。（4分）

      （2）吾闻君子之事亲也，可以无所不至，独称其亲之善，则不敢溢词以邻于诬。（5分）

      9．请根据文意简要概括郭璧斋在为人处世方面的特点。（4分）

      [参考答案]

      6．（3分）C（厉：同“砺”，磨砺。）

      7．（3分）C（文中指“父训”。）

      8．（1）（4分）外形挺直但影子弯曲，我没有听说这样的情形，先生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的行为可以延及到政事上，高尚的品行可以对他人有益处。

      （2）（5分）我听说郭雨山侍奉父亲时，可以说无微不至，只是称赞他父亲的美好时，就不敢用接近于虚妄的过分言辞。

      9．（4分）外和中直；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悉心育人；重视德能；达观世务。

      [参考译文]

      我的同年郭壁斋先生，上天大概很优待他了！他少年读书，有大志。成年后，补录为博士弟子员，不久凭借成绩优异获得膳食补贴。但科举屡次受挫，后来被推荐到成均馆读书。在京城应试，仍没考中。临时代理当阳校官几个月，虽然事务繁多，但他全都做到。他居乡里时，外表平和但内里中正平直，不凶恶但大家都怕他。以至优伶杂剧，没敢进入乡里。古谚说：“桃李虽然无言，但树下自然形成小路。”外形挺直但影子弯曲，我没有听说这样的情形，先生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的行为可以延及到政事上，高尚的品行可以对他人有益处。

      前年是己未年，承蒙圣恩，做臣子的能使父母也得到富贵。当时先生家族里的观亭前辈，已经凭翰林的身份在西曹任职，两代人按旧例都可授予官职。但先生却以参加秋试为借口，一直拖延着不去请求。于是先生在乡试中持橐簪笔，十几次为人服务。跟从他游学的读书人得到他指点，很多人都获得美好前程。而观亭前辈的兄弟都得到教诲，因而安步于词林，先后光辉映照。唯独先生沉寂压抑良久，竟然不能一展才华，这难道可以解脱吗？凭先生的德行才能，对功名有什么在乎呢？他内外通达明察，怎么会不明白高官显爵如糠秕？然而终究不能自我限制，确实想对时代有所表示，并且厌恶平庸度日，一蹶不振，于是借着恬淡隐忍的名声，以简陋的文笔而卖弄他们的技巧。只是想着出名罢了。志向远大，但遭遇不幸，这难道是有关部门的错吗？这大概是天意啊。天意想厚待他，还不如藏在石中但光芒散播得更远；藏在丰草之中但阴影更宽广，并且枝条更繁盛。假使先生借着鸿渐的羽毛，青云直上，中外扬名，何不追求内心快意并且于时有益？精神有时枯竭，福荫有时没落，这也就是琢玉研木的说法呀。哪里能够优游于林泉之间，养神怡性，如现在这样呢？哪里能恩泽流续于后代，光大门楣，如现在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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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年某月，先生六十岁生日。小儿子郭雨山，与我为同事，承蒙他看得起。举杯祝寿，嘱托我写文助兴。我听说郭雨山侍奉父亲时，可以说无微不至，只是称赞他父亲的美好时，就不敢用接近于虚妄的过分言辞。君子对于朋友，四个人中，老三早早挂了，老大老二都困穷不兴。唯独小妹处境稍稍宽裕，但少时就有痼疾，又遭遇难产而死，真命苦啊！小妹死于八月晦日，不到一月，我的祖母也去世了。我在京朝为官，写一封家书却两次遭遇亲人之丧，好痛啊！于是悲伤地叙述一番，寄托哀思，叙述了家族内外的干系并写诗以记，来告诉我等。（译者/尹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