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现代高中  张继全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两句出自诗人北岛的《回答》。卑鄙的人竟然可以凭借“卑鄙”而通行无阻；相反，高尚的人却因他的高尚而默然死去，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社会和世界呢？所以，我和诗人一样痛恨卑鄙之人。这里的“卑鄙”当然是“品质恶劣，不知羞耻”之义。

      “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中的“卑”意为“地位低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中的“鄙”意为“边邑，边境”，和“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中的“鄙”意思相同；“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中的“鄙”意为“见识浅陋”。这些句子中的“卑”或者“鄙”都是单独使用的，各自有各自的意思。“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中的“卑鄙”表面上是一个词，其实是“卑”和“鄙”的组合，是两个词，各有其义，可解释为“地位低下，见识浅陋”，而现在的“卑鄙”是一个词，两者的意义迥异，这便是汉语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古今异义现象。

      那么，古代汉语中的“卑”和“鄙”为什么意为“地位低下”和“见识浅陋”呢？它又是怎样由两个词发展成了一个词而且意义又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呢？“卑鄙”的前世和今生又有怎样必然的联系呢？

      我们先看“卑”字，它的金文是。从字形和造字法上看是一个会意字：这个字上部的像古代的扇子，字的下部是，像一只手的样子，也就是现在的“又”字，表示抓持，如“受、取、奴”等字中的“又”都有“抓持”之义。所以这个字上下部分组合起来就表示“手持扇子服侍主人”之义。此为“卑”字的本义。篆文略有变形。隶书误将篆文的（又）简化成（十）。现在的“卑”字则是由它的草书字体发展而来。《说文解字》：卑，贱也。执事也。从、甲。翻译成现代汉语：卑，地位低贱。被迫劳作。字形采用“、甲”会意。

      由此我们可以总结出“卑”字的字义发展脉络：本义为“手拿扇子服侍主人”，是动词，后词性引申为形容词，含有“地位低下的，被奴役的”之义，如“自卑、卑职、卑贱、卑怯、卑微”等词即是；后扩大引申为“没有自身尊严的”之义，如“卑鄙、卑恶、卑劣、卑下”等词即是。

      我们再来看“鄙”字。“啚”是“鄙”的本字。啚，甲骨文为，从字形和造字法上看也是一个会意字。字形的上部像疆域之形，字形的下部像粮仓之形。当“啚”的“疆域有仓”之义消失后，篆文加“邑”（字形上部为疆域形，下部为跪坐之人形，整个字像人居于城邑之形），另造“鄙”代替。段玉裁注：“《周礼》都鄙距国五百里，在王畿之边，故‘鄙’可释为‘边’。”至此，“鄙”字便加强了“偏远的村落或边邑”的含义。所以“鄙”字的造字本义为“垦荒种粮的边邑”。隶书将篆文的（邑）写成（右耳旁），所以含右耳旁的汉字都和“人口聚集区的村落、封邑”有关。如“郡、都、郎、邦”等字。

      由此我们也可以梳理出“鄙”字的字义发展历程：本义为“垦荒种粮的边邑”，后经词性引申，由名词发展为形容词，含有“未开化的，缺乏教养的，粗俗的”之义，如“卑鄙、粗鄙、鄙贱”等词即是；又经过词性引申，由形容词变为了动词，有“轻视，看不起”之义，如“鄙薄、鄙弃、鄙视、鄙夷”等即是。

      综上述，“卑”由本义“手持扇子服侍主人”引申出了“地位低下，没有自身尊严”之义；而“鄙”本义为“垦荒种粮的边邑”，正是因为地处偏远，百姓便不能受到很好的教化，便又引申出了“无教养的，粗俗的”之义。而“卑”和“鄙”也都有由于缺少教化而丧失自尊、变得粗野而无教养之义，于是二者很自然地结合在了一起，由古代的两个词组合成为了现在的一个词。故古之“卑鄙”非今之“卑鄙”，而古今之“卑鄙”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注：国庆节前，我带领同学们复习高考涉及的初中必背古诗文，复习到《出师表》时，我把其中的“卑鄙”和高中课文《师说》中的“卑”、《烛之武退秦师》中的“鄙”以及初中课文《曹刿论战》中的“鄙”联系起来，然后又和现在的“卑鄙”进行对比。从造字法上探讨了这两个字的意义，从根源上探究了古今异义这一语言现象，效果还不错。是以记之。 （写于2018年10月6日晚） 

张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