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瑞文

      今年八份高考卷，意味着八道作文题，我最中意的是全国卷3。一直想说点什么，写点什么，却无从下笔。这篇作文从学生的角度和老师的立场来写，将是截然不同的情境，尹老师以后者的立场写了一篇，希望同学们有所参照领悟。

      阅读下面的漫画材料，根据要求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毕业前最后一节课，老师在讲台上，学生在讲台下。老师说：“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据“小林漫画”作品改编）

      要求：结合材料的内容和寓意，选好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泄露个人信息。

      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

      文/尹瑞文

      “你的一生，我只送一程；不忍言别，但车已到站；你远走高飞，我原路返回。”毕业季，每览这样的锋利之语，心底多有黯然，然则虽喻之于怀，终究不能苟同。所谓“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或者“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般淋漓尽致的宣泄固然痛快一时，但是痛快过后，痛何如哉？除了给观者、听众留下浓黑的悲凉，意义寥寥。所以庄子才感慨：“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当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必定需要宣泄，然宣泄有高下之分。《礼记·中庸》提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大意是喜怒哀乐没有表现出来，叫做中；喜怒哀乐表现出来且表现适宜，叫做和。“中节”就是和，和就是适宜，适宜就是节制，情绪宣泄需要节制，节制是一种境界。

      回到漫画中来，老师对台下的学生说：“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老师的言语中多有殷殷的期盼和无尽的留恋，但是，这般深沉浓烈的离愁并未诉诸极致地宣泄，仅在默默关注中予以温和释放，这是至高的美，如沂水春风，秋日私语，哀而不伤，这就是节制，节制是一种美。

      这位老师和他的学生之间应该是有故事的，在最美好的岁月里，他们相遇，从此并肩作战，守望相助；他们，一定有过那些涓滴的动人时刻，彼此成就，彼此铭刻，成为内心深处最美好的画面，激励彼此前行。现在，他们要离别了，不必哭哭啼啼，也不必作无所谓状，微笑着告诉对方，这一路要结束了，不能再陪伴了，让我再看看你吧——节制是一种力量。

      窃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离别方式，远比“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或者“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之类的来得真切，也更感人，这就是节制之美。《埃涅阿斯纪》中的拉奥孔痛苦发狂，可是拉奥孔雕塑却能表现为节制性的哀叹，节制激发了审美想象，使悲剧显示出静穆之美，这种美源于节制。

      三年时光，眨眼已逝，毕业后第一个假期，总有学生呼朋友引伴，三三两两赴母校看望老师，师生相见，情长纸短，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欣喜。第二年，又见同样的情景，只是已经少了那么几个学生；第三年人又见少，第四年，第五年......阒然无人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的悲伤，你的惆怅，令你身心俱疲，唯有节制才能抵挡生活的种种锋利。

      失控的的情绪宣泄于人无益，于己有损。龙应台在《目送》中这样写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这是一位母亲绝望的呼告，这些失控的文字可谓字字诛心，使灵魂也感到刺痛，然而痛苦无法改变什么，极尽的宣泄没有意义。

      师生之间，有今生，没有来世，当缘份已尽，不必悲伤，不必惆怅，日光之下没有新鲜事，我们必须接受由不舍到难舍，由难舍到接受，最终相忘于江湖，当某日，我们偶然相逢于街头，彼此展颜一笑，“原来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