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 2005-01-11 杨支柱

　　被一些媒体成为“反补课英雄”的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罗村高中教师肖兵被罗村中学年度考核为“不称职”，“下课”了。整个南海区的教师，“下课”的只有肖兵一人。对此，肖兵已起诉到法院。

　　既然是节假日，当然应该给学生放假，集体“补课”是没有道理的，否则要法定节假日干什么呢？但是关于学生需要放假的原因，我却不敢苟同媒体所报道的那些教育专家的意见。专家们的意见，认为节假日补课对学生的消极影响有两个方面，一是加重了学生的学习负担，一是减少了学生从事道德实践的时间。概括为一句话，节假日补课被认为是为了加强智育而削弱体育和德育。

　　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学生每天都要休息，要锻炼身体，要从事道德实践。把节假日跟平时的区别说成智育活动和体育、德育活动的区别。这种观点当然难以被大多数教师所接受。

　　学生在节假日会睡眠更多、锻炼身体更多吗？只能是因人而异吧。有些学生可能在节假日通宵达旦地打麻将或玩电子游戏，对身体的不利影响远较平时的学业负担重。在节假日发生严重损害学生健康甚至危及生命的意外事故的可能性，也显然比到校上课的日子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老家农村那些对子女上大学不抱什么希望的农民把送孩子上小学叫做“看水”，意思是让老师看住他们，别掉在水里淹死了。

　　学生在节假日会把平时用于学习的时间用于道德实践吗？只能说有这种可能。但也完全有另一种相反的可能，就是将这些时间用于不道德活动。学生到底是在校学习的时间干坏事多些，还是节假日干坏事多些？为什么青少年犯罪更多地发生于失学的青少年中？学习知识和道德实践真的总是在抢时间？遵守课堂纪律、做作业拒不抄袭、热心解答同学的学业疑问等等，就不含有道德实践的成分？

　　连专家们都是这种认识水平，这就难怪大量的家长支持学校节假日补课了；因为家长们送子女上学本来就是为了孩子的智育，尤其是高考。孩子的德育和身体健康，一般认为父母负有比学校更大的责任。

　　尽管节假日也像平常一样不能放松体育和德育，但维护健康和从事德育活动并不需要成日地放假。给孩子们放假，恰恰是充分开发孩子们智力和潜能的需要！根据多重智力理论，孩子们各有各的聪明，每一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而学校教育作为一种规模化、高效率地培养人才的方式，不可能太多地顾及每一个孩子的差别，许多类型的智力在学校里没有充分的表现和发展机会。通过学生在节假日的自由活动和父母、亲属的有意培养，学校教育的这一缺陷至少可以得到部分弥补。这些潜能的开发可能使学生成为特长生而被大学优先录取，可以使学生增长自信从而改善学业成绩，即使没有考上大学也可能有助于在社会上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工作或改善自己的生活状态。

　　还有，学生阶段需要掌握的不仅仅是知识，同样需要养成获取知识的能力。再高质量的课堂教学也不足以培养出良好的自学能力，自学能力的培养少不了自学实践。放假，恰恰给学生提供了较为充足的自学时间。从短期看，自学的效率完全可能低于补课。但从长远看，一旦养成较强的自学能力，不但考上大学不成问题，而且对于今后的发展大有裨益。

　　所以即使从高考的角度看，节假日补课对许多孩子也未必有好处，对某些孩子则无疑有害处。当然不能否认补课有助于短期内改善孩子的某一门或几门功课。但是我们应该意识到大量的节假日补课是以剥夺孩子们的潜能开发和自学能力的养成为代价的，我们也应该意识到因为部分孩子跟不上班而放慢教学进度把所有孩子的节假日都搭进去是不公平的。

　　某些孩子的某一门或几门功课不好，并非不可以辅导。但辅导应该是个别的，所谓“集体辅导”实质上就是补课，因为它具有补课的上述全部危害。罗村中学校长关于罗村中学节假日没有“补课”只有“辅导”的说法人们是存疑的。如果认可这种“集体辅导”，结果只能是放任所有的补课。该校长否认补课的理由有两条，一是没有收学生的补课费，一是学生、家长、教师三方都是自愿的。但是补课费非得叫补课费吗，不能归到学杂费里吗？难道罗村中学给“辅导”的老师和不“辅导”的老师的报酬完全没有区别吗？拒不“辅导”的肖兵为什么下岗了呢？至于“自愿”，既然为了腾出时间全面复习把高中三年的课差不多压成了两年，“辅导”实际上成了正常教学的一部分，不“辅导”实际上变成了缺课，人家不“自愿”行吗？

　　即使是个别辅导，除了学生因故缺课导致正常学习偶尔中断的，我也反对由授课教师担任。首先，既然你没有能力在课堂上教会某个孩子，那么你的教学风格是否适合这个学生就成问题，也许换个人辅导效果更好些。其次，中小学教师普遍教学负担比较重，过多的辅导导致的疲乏可能妨碍正常教学的效果。第三，在目前的社会风气下，家长有理由怀疑授课教师在正常教学中对于自己辅导的学生和没有辅导的学生厚此薄彼，或怀疑该教师在正常授课时不认真而只在个别辅导时认真。第四，这两种怀疑可能导致家长争相请授课教师辅导，把教师搞得更加疲劳。我个人的看法，个别辅导最好请大学本科学生，辅导的范围也不限于正在学习的那几门功课。陪学、陪玩，有问就答，答不了一起查书，效果可能更好些。

　　总之，节假日不补课、任何时候不从事有偿辅导，我认为应该成为中小学教师的职业道德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