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外檀

    21世纪的中国已经和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比如纳斯达克的

狂跌就对中国产生了重大影响，别的不说，至少使我们正在狂炒“新

经济”的媒体一下子找不到北了。老道如《南方周末》者都有些措手

不及，一气儿搞了好几版新文化，于是满眼都是假徐志摩的四月天了。

好在我们毕竟是个不小的树林，“扑楞”就飞出了几只新鸟，她们叫

“美女作家”，于是我们又可以热闹一阵子了，记者们好高兴啊。

    这些恣肆地暴露欲望的美女，可让那些作家或者准作家们真真假

假地烦恼了好一阵子，说她们是用身体写作、低级下流，说她们回避

责任、拒绝长大，严肃认真点的就说她们其实写的是“想象的真实”，

离我们70或者80年代新一代的真正的生活还远着呢，或者还是抄袭了

某某著名外国大家的某某作品。据说连权力部门都感到了问题的严重。

可美女自己只是娇嗔地互相骂骂架，以提高书的发行量，对于别人的

批评好像没有急赤白脸的辩白或者对骂。

    号召大家向她一样疯狂的卫慧，悄悄地溜到漩涡的中心祖国的首

都北京，高明地挑逗了一下猴急的传媒老记、聪明地保持低调维护了

权力部门的尊严，神秘地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到上海，正偷偷数钱

分钱呢。这叫一个精明！毕竟是从小在市场里泡大的，那能真那么傻

不叽叽地“疯狂”呢，能骂的才骂、能买的就买、该尊重的就得尊重、

不用理的就是不理，门清门清的。有人说是书商在利用、包装这些美

女，其实人家还用你包装，对于什么有买点、如何营销，人家的造诣

已经十分高明了，稍差一点的书商恐怕只有学习的份，比如说，人家

已经意识到过度的性描写触犯了一些读者健康的心灵，影响了书的销

量，于是就即使地纠正：“我的作品没有大量的性描写。亲爱的家长

们，请放心购买我的书。”这和几年前说“不”的“酷男”作家是可

以平分秋色、一较短长的。

    不过，如果说美女作家就是为了一点银子，那也不能完全解决问

题。因为做梦都想金山银淌的书商多了，栽跟头的也不少，至少和挣

钱了的一样都很多。美女作家写的是酒吧、摇滚、性、夜生活、流浪、

地下歌手等等，主题之一是青春期的叛逆。这些虽然不是70年代或者

80年代人的一般生活，但叛逆的感受和经历、对性爱的肯定、成长中

的性冒险这些东西还是我们许多人都曾经有过、或者想过的。至少你

不能说对地铁里流浪的歌手，你比50、60年代的人更加反感或者不理

解吧，对于酒吧迪厅摇滚，你没有感知，无法接受吧。她们确实暴露

出我们成长过程里，一些以前没有被成人世界注意看到的东西，于是

我们文坛的成名英雄以及他们的读者受不了了，好家伙，原来自己的

儿女，或酷或靓，整天和自己闹别扭，整天和一些狐群狗党在外面的

世界瞎混，不是在玩自己年轻时候的那些朦胧的恋爱或者革命的斗争、

深沉的思考的游戏，而是在整这些东西呢。就好像我的家长看了《阳

光灿烂的日子》才知道儿子每天把书包一扔，声称去和小朋友出去玩，

原来是在玩那些个乌七八糟的游戏一样。

    我们文化的年龄是偏大的，一个作家以及他的思想只有到了40岁

以上，才能够被主流的人群接受，人们才能认真地对待你。而此线以

下的人群是如何生活、如何成长，我们既不知道，也不重视，好像他

们只是一群“嘴上没毛”的小把戏，快乐而天真。于是我们成长的经

验一代一代没有积累和交流，只是每个年轻人自己在鲁莽地笨拙地自

发试验成长，这一点尤其表现在性的态度上，经验和认识完全来自本

能和偷偷弄来的黄色读物（如果可能）。应该说我们的反映至少部分

地来自这种震惊，无论他们采取批判还是拒绝相信的态度。这也是她

们为什么有买点的根本原因。

    青春期的反叛是世界文学里一个重要主题，年轻人的思考，对成

人世界的叛逆挑战，是许多进步观念的产生、被接受的社会通道之一，

对新的生活方式的探索、对虚伪、束缚的不容忍，也积极地推动了成

人世界的变化。在那里年轻人得到了真正的尊重，年轻人不管怎么说

总是在用自己的真诚回报这种尊重。但在我们这里问题要复杂一些，

用我的朋友的话说：我们“可以在部分地区把头发染色进入‘后后现

代’、‘新新人类’的行列”，但我们民族的整体依然是苦难的、贫

穷的、蒙昧的。你可以在思想上、生活上、服装上极端时尚，可以直

追东京巴黎纽约，但你终究无法把你的家搬到那里。你的生命在这样

的一个舞台上上演展开，你就无法忽视大多数人的存在，也不应该无

视与自己生活紧密相连的其它生命的感受，比如为你擦皮鞋的下岗工

人、为你洗车的河南山区的农民。要不然的话，就要有思想准备，像

美女作家心中仰慕的偶像张爱玲或者其他什么人一样，经受时代的拷

问，忍受孤独的流放。因而，过份地沉醉于自己的欲望，流连于奢华

的场所，在斯时斯世都是自私的、暧昧的、可耻的、腐朽的。

    当然，这些不能完全责怪“新新人类”，棉棉说：“如果要说我

们对生活的感觉是什么，那就是支离破碎，长不大，我小说中的人物

也像是永远长不大一样。原因是大量的信息涌进我们的生活中来，好

像被打开了一扇窗，看到了大海，但没有人为我们解说大海是一个怎

样的东西，所以我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一个近30岁的人这

样说多少是有些矫情的，无论她是不是美女，但是我们总要有点怜香

惜玉的念头吧，人家不知道，也不愿意动脑筋去想，那你除了认真地

慢慢地告诉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我们总不能眼看着这样的瑰宝一

个一个地被帝国主义的色狼拐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