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森

      “徐徐”是缓慢、慢慢的意思。《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书>慢慢地：列车~开动。《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解释是：形慢慢；缓慢>大幕~拉开。“徐”的本义就是缓慢，它的反义词是“疾”。《庄子·天道》：“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徐徐”就是缓慢的样子，叠用则节奏比较舒缓，常表示持续进行的行为或状态。今天常用于：一，交通工具处在开动、抵达时的慢速状态。如：飞机徐徐降落在机场；列车徐徐开动；汽车徐徐驶进了校园；轮船徐徐离开了码头……。二，某些事物（如帷幕）缓慢运行的状态。如：舞台上红色大幕徐徐拉开；像一页页史书在徐徐翻开；鲜艳的五星红旗徐徐升起；一轮红日从东方徐徐升起；绚丽的伞花徐徐飘落；大门徐徐开启……。

      “习习”在现代汉语中只有一个意义，就是形容风轻轻地吹。对此，几部权威词典的解释高度一致。词典举的例子有“微风习习”、“晚风习习”等。就是说，“习习”是专门形容风的词。

      实际上“习习”也是古代遗留下来的书面词。“习”的繁体字作“習”，本义指鸟反复地飞，频繁地飞。《礼记·月令》：“鹰乃学习（習）。”《说文》解“習”为：数飞也，从羽，从白。后由鸟的反复学飞，引申为人的反复练习、钻研。“习习”作为双音词，在古汉语中有两个义项：一是鸟飞来飞去。如《咏史》：“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二是风和舒的样子。《诗·邶风·谷风》：“习习谷风，以阴以雨。”《楚辞》载王逸《九思·伤时》：“风习习兮和暖，百草萌兮华荣。”这两个意义都是由“反复地飞”引申而来，有连续不断的意思。大凡强烈的风总是一阵阵地发作，而微风、清风往往是连续不断地吹来，而人们总是能够或愿意持续地感受它的“爱抚”。现代汉语中，“习习”已经不再指鸟飞来飞去，只剩下形容风的惟一作用了。今天人们用“习习”形容风时，通常指的正是轻柔、温煦、和缓而不很强烈的风，如：清风、微风、凉风、春风、秋风、夏风（指夏天凉爽的风）、湖风、（风平浪静时的）海风、山风、晚风、晨风等。用以上“X风”同“习习”搭配，到任何一个搜索引擎去查询，都能找到足够的实例。一般没有人用“习习”来形容暴风、大风、台风等。不难看出，“习习”用以形容“风”，起初只是形容风的连续不断，经过漫长的语言实践，当“习习”总是同以上一些“风”结合，就让它带上了“轻柔、温煦、和缓”等意义，并且具有了令人喜爱、亲近的感情色彩。

      根据以上资料和分析可以看出，形容清风、微风等只能用“习习”而不能用“徐徐”。“习习”实际上指的是人对于风的一种感觉，它是令人舒适的，是一种很“爽”的感觉。它偏于主观，而并非对风速的一种客观测定或评价。用“习习”形容清风、微风等，能较好地传达清爽宜人的主观感受。“徐徐”只是一种客观形态，它不具有明显的主观感情色彩。从语法结构上看，说“清风徐徐”也是欠妥的。从本文开头所举的例子可知，“徐徐”用以形容事物时，总是作状语，修饰某个动词，如“徐徐开动”“徐徐升起”等，没有直接作谓语的用例。我们只能说“红日徐徐升起”，而不能说“红日徐徐”。同样，我们可以说“清风徐徐吹来”（前人有“清风徐来”的说法），但不能说“清风徐徐”。说“清风徐徐”给人一种话未说完的感觉。从语法上说，“徐徐”不是一个“自足”的形容词，它不能独立地说明一个事物，只能通过修饰动词，才能说明某一事物。就像“慢慢”，我们不能说“速度慢慢”，只能说“汽车慢慢地开动了”；而“缓慢”则不同，我们既可以说“汽车缓慢地开动了”，也可以说“汽车的速度非常缓慢”、“节奏缓慢”等。

      综上所述，无论从理据、词义、语法哪一方面看，“清风徐徐”都是一个“病例”。但是，在今天的出版物上，“徐徐”却被广泛用来形容风并且作谓语，“清风徐徐”的说法已经见多不“怪”、愈演愈“烈”了。在网站上搜索的结果告诉我们，“清风徐徐” 甚至比“清风习习”的使用频率还要高，造成了正不压“邪”的局面。笔者在百度引擎搜索，“清风徐徐”得58200个例子，“清风习习”只有27400个，前者是后者的两倍多。在其他网站也有类似的结果。劳华先生说“针贬”是一个“高频别字”（《咬文嚼字》2005/3），“清风徐徐”不应是“别字”而是词语误用，它的“高频”则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例如：

      ①一扇在手，不仅给主人捎来徐徐清风，而且使主宾身份修养顿见风雅脱俗。（《中国妇女报》2000/7/10）

      ②皓月当空，清风徐徐。（《南方日报》2003/11/16）

      ③一转眼，满天薄雾被徐徐清风吹散，露出了滨城青山绿水的秀美风光。（《辽宁晚报》2004/3/22）

      ④春夏时节，林木吐翠、古树参天、枝叶繁茂，即使是炎炎六月，这里也清风徐徐，清新宜人（《甘肃日报》2004/4/22）

      ⑤这天，窗外艳阳高照，春风徐徐，小草发芽，树木泛青。（《家庭》2002年第9期）

      ⑥周末，春光明媚，暖风徐徐。（《齐鲁晚报》2005/4/25）

      以上除“清风”外，还有“春风”“暖风”，它们用“徐徐”来形容都是不妥的。这一类的高频错误，我想不会没有人指出来过，但它们总是要顽强地表现自己，很难用批评加以遏制。猜想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种：一是“徐徐”比“习习”通俗。“徐徐”虽然也是古代汉语的遗存，但它使用比较广泛，人们比较熟悉；而“习习”只有这么一种作用，人们见得比较少，又难以从字面加以解释。因此，“习习”就没有“徐徐”的普及程度高、流行范围广。二是可能因为音节的原因。“徐徐”与“习习”音节相近，在某些方言中几乎没有差别，以至于有些人把二者混淆而误用；而能区别它们音节不同的方言区则可能会感到“徐徐”的音节效果比“习习”要好，就是说，“xu”是撮口音，“xi”是齐齿音，前者的音节效果显得舒缓、优雅一些。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现在传媒发达，用时尚的说法，它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正确的信息赖以传播，有利于普及；另一方面，某些词语的误用，某些“谣言”，也容易通过各种不同的媒体，在民众中迅速流传，迅猛蔓延。一个“始作俑者”借助传媒很快就能“挟天下”。由于各种原因，其中有一些可能会“积非成是”，如“昨日黄花”，大有取代“明日黄花”之势。但不可能所有语言现象都会走上“媚俗”的道路。在语言范畴，错误的东西转化为正确的东西，不是不可能，但总得有充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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