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中学  李翠宝  

“三•八”妇女节，单位组织老师们出去玩，同行的有位同事的母亲，七十多岁，很健谈，身体也硬朗。我心底很是感慨，我的母亲不能坐车，一坐就晕，就像大病一场，我想她今生是无缘出去旅游了，但我们似乎总想说点什么，总想说说母亲的一生。

母亲的一生是苦难的、坚强的，是守候的一生。

母亲养育了我们姐弟五个，如今健全的只有三个。我们的童年是在一大家人的苦日子中度过的，那时全家八口人，因为父亲在我出生那年就因公伤而截肢，所以重担全落在瘦弱的母亲和六十多岁的爷爷身上。家中前面四个都是女儿，母亲虽然没读过书，却不重男轻女，坚持送读。我读初中时，成绩不错，那时筛选中专的特别多，终因差限两分而没录取，而我的分数超出了卫校二十几分。读书似乎与我无缘了，因为同龄的孩子读完小学就全部辍学了。那年暑假我不知怎么过的，也没有奢望去读高中。母亲既没有责怪我，也没有说话，她只是不停地做啊做！我记得我们母女承包了邻居的几亩田，晚上借着月光插秧。别人都乘凉，母亲却带着我们姐妹几个躬在田里，乘着月色一行又一行。白天我们承包了别人家砌屋砖，自己挑水和泥替别人烧砖，母亲似乎总是有使不完的力，不知道累，挑水、挑泥、挖地，用小土车一车车地拖谷、拖红薯。因为父亲不能下田，只能做地里的活，我们又还小，母亲用她柔弱的肩撑起了一片天，但她似乎没有怨言，她守候着贫穷的岁月，守候着她的一家，坚信总有出头日。

暑假快结束了，县一中的通知书如期送到了我家。我不知怎么说，也没有想到再去读书。很多人（包括邻居、亲戚）都来劝说，母亲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子书读得再多也是别人家的人。”那一夜，母亲坐在煤油灯下，纳着鞋底，轻言细语地说：“三儿，妈知道你想读书，你要答应妈，去县里读书，不能和别人比吃比穿，要一心一意学习，妈在家受苦受累不要紧，但你要争气，妈相信你会争气的，别人指望儿子，我就相信你是妈的好女儿，你会有出头之日的，妈相信你。”我的泪水终于颤抖地滴落下来，我说：“妈，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读书。”母亲把那年暑假挣的钱全部让我带在身上，千叮咛万嘱咐地送我上路了。

三年的高中是苦累的三年，是企盼的三年。母亲为了我在学校能吃好，省吃俭用，定期让父亲送伙食费到学校。因为怕我没钱买零食，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母亲和妹妹坐在灯下把炒熟的花生剥好用袋子装了花生仁带到学校。后来母亲说，那时我妹妹弟弟剥花生，虽然都想吃，却没有一个舍得吃一粒，似乎花生米是不能吃的，认为只有我才能吃。除了花生，吃得最多的还有炒豆子，以及一袋袋的烤红薯片。

那时寝室的姐妹们都喜欢母亲烤的红薯片，最奢侈的是母亲不时用豆瓣酱炒肉装在一个大瓶子中，到父亲再来学校时，我就可以享受到美味佳肴了。

我的母亲，我的亲人们，我该用什么来感谢你们对我的爱呢？

高考终于结束了，我坐车去学校看分数，回来时天已晚，知道自已终于上线了，但我非常地平静。进门时，我没做声，母亲从我进门就悄悄地跟在我身后，终于怯生生地问我一句：“考取了吗？”我说：“线是上了。”这时母亲泪水喷涌而出，硬咽道：“孩子，你终于熬出头了！”第二天，贺喜的络绎不绝，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队上人闹着唱花鼓戏。但终因家里没钱，最后放了两场电影。那时妹妹已先一年考入了卫校，至此，我们家算是考取了两个，母亲的守候已经似乎有结果了。

读大一的那年，是母亲痛失二女儿的一年。那年二姐和姐夫吵架丢下两个孩子服毒自尽，而我忠厚老实的母亲，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习，没有将消息告诉我，直到我放学回家后，看到卧病在床的父母，才知道自己永远地见不到二姐了，我愤怒地扑在二姐的坟上，责骂她的不应该，也责问老天爷不长眼，为什么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亲人啊？为什么在母亲刚刚松一口气的时候，要把人世间最痛苦的死别让我的母亲，让的亲人来承受？

痛苦终因时间而稍稍遗忘，母亲更加辛劳了，总是田里、地里不停地劳作，我有时疑惑，母亲为什么累不倒？母亲也更加节俭了，因为我和妹妹要钱上学。那时别人家冬天有煤烤火，而我家只有柴火，只有过年的那几天才可以享受到煤火，带来的那份舒适，为了节约，母亲不知怎么可以做到将一个煤球用钢锯锯成三片，傍晚时烧红三分之一的煤球，等烤完那一小片煤就该上床睡觉了。现在想来，母亲为了我们能完成学业，花了多少心思才想出那样的办法来，节省手里的每一分钱啊！

妹妹毕业了，分到了一个乡镇卫生院，我接着也毕业了，到一所中学教书，母亲似乎更加坚信自己的守候了，总是谆谆地教诲我，做人要诚实，工作要认真，不能误人子弟，但多年的营养不良和艰辛劳作让母亲落下了病根，母亲常常晕倒，此时，妹妹已调入市人民医院，因为没人带孩子，母亲搬来替妹妹照看孩子，就在2001年，噩运再次降临到苦难的母亲身上，降临到苦难的家庭中。弟弟因为没考到高中，在湖北做生意，因车祸导致第二颈椎损伤，那边电话过来时，母亲急得晕了过去，本以为弟弟的命是没法救了，我们姐妹商量无论如何要把弟弟接回来让母亲见上最后一面，否则母亲也会随弟弟而去。妹妹那时请了假，请了医生随同救护车去武汉把弟弟接回来，那边的医生不同意，说离开医院就肯定会救不了。回到人民医院，母亲在医院大放悲声，似乎一夜之间母亲的头发白了、皱纹深了，身体更加孱弱了，我们搀扶着母亲守在病房里，弟弟挺过来了，命是保住了，却全身瘫痪了，医生说没有特效药，只有看他自己恢复了。

我可怜的母亲，我坚强的母亲，她开始用自己的信念守候着弟弟，这么多年来，弟弟头三年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开始时，母亲用几订背子，用椅子让弟弟靠着坐，慢慢地弟弟能坐稳了，但有时大小便失禁，母亲在寒冷的冬天一天要洗几床被子，真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母亲似乎有一根精神支柱支撑她，她用自己的执着守候着生命，她坚信弟弟能站起来，能像正常人一样自理，她毫无怨言地让一根根黑头女熬白，让一条条皱纹刻在脸上。弟弟终于可以慢慢地站起来了，可以自己吃饭了，母亲脸上有了笑容，可以说说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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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坚强的母亲，我无法形容她的苦难，也无法述说她的执着。好一生没有过上好日子，但她用一生来守候自己的幸福，她不知道有一个“三•八”妇女节，也不知道“妇女节”该怎样过。我不知道该怎样祝福母亲，我只能在心底愿我的母亲用自己的坚强能守候到自己的幸福，我只能在心底愿我的母亲用自己的坚强能守候到自己的幸福，一生一世。

                                 （责任编辑：吴定）

                                      

                                      2009-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