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守斌

               　　　　　　　

    一个高二的学生，因为母亲强制自己考到前十名，便把母亲杀害了；一个在生活底层挣扎着的母亲，因为强制儿子考到前十名，被儿子杀掉了。看了中央电视台播放的《少年凶犯的自白》，感触颇多。

孩子应该有自己的自尊。其他孩子到徐力家去玩时，妈妈也坐在跟前。徐力和其他孩子都感到极其不自在。妈妈却说：“有什么话可以背着妈妈呢？”妈妈显然这样认为：孩子既然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那理应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不应该有避讳妈妈的想法。我想到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还想到了丧尽天良如同禽兽的乱伦，如果子女是父母的一部分，自己摸一下鼻子、耳朵之类的，不是成了正常的事情吗？《白毛女》中，喜儿愤怒地把自己和黄世人的孩子摔死在石头上，现在看来，是犯了谋杀罪！在国外，别说杀掉自己的孩子，就是堕胎，也争得沸沸扬扬。一个生命，从诞生之日起，就具备了一种神圣！人权中最主要的当然是生存权，然后便是人格的独立权。其实，一个没有自由、没有自尊、没有个人追求的生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生命，古人讲，“哀莫大于心思”。

    这是标准的专制，专制不会有利于创造性的人才的培养。在这种专制下，孩子不会有学习的快乐，甚至感觉到，总是没有尽头的奋斗、奋斗，得不到成功的快感。这种疲劳战术，早晚要油尽灯枯！事实上，学习应该是一个不断自我激励的过程，大大小小的成功应该成为最好的动力，而不是荣誉、高分、表扬、物质奖励等外在的东西。自我安排学习，达到一个个目标，完成一个个任务，这本身便会产生无尽的力量。抓孩子的学习，激励孩子的内力，应是最关键的。孩子只知道在家长的高压下被动的学习，即使学得不错，也不会产生什么能动性。家长能跟你一辈子吗？家长百年以后怎么办呢？

    想把自己一生的不平衡在孩子身上矫正过来，通过孩子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其实并无可厚非，这甚至是人类不断发展的动力之一。但如果不遵循教育规律，不切实际的任意拔高，甚至把孩子看成是自己的一部分，当作奴隶一样来对待，这样做的结果必然是引起和加重孩子的逆反心理。乌申斯基：“如果靠严厉迫使孩子们学会了功课，那么这已经不是恐惧的作用，而是恐惧所引起的反射的作用，即意志冲动着要摆脱恐惧的折磨而紧张起来所产生的作用……恐惧本身肯定是压抑心灵力量的。”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方面，这种逆反心理会对孩子的学习形成消极的影响。另一方面，孩子的压抑会在内心深处越集越深，很难保证在将来某一天不会以怎样的一种形式而爆发。

    自己几乎把孩子学习以外的所有事情都包办代替，目的不是以此表达对孩子的爱，而是为了让孩子能有更多的时间学习。用心是好的，效果却是不理想的。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孩子都要做一些事情。“存在即合理”，这些事情在孩子的成长中都有其必要的作用，特别橡郊游、交友等。为了让树多长果子，把树干、树枝、树叶、树根都剪掉显然是愚蠢的。况且剥夺了孩子做事的权利本身就是对孩子人格的不尊重。

    徐力说，当母亲发过脾气之后，自己从侧面看母亲时，忽然感到母亲活得太累、太累。而帮助母亲解脱，是把母亲残忍杀死的原因之一。这太出乎一般人的想象了，一般人认为，“好死不如赖活着”。凡是热爱人生的人，都不会随意放弃生存的权利。比如在文革中，我们看到许多人忍受不住太大的压力，而开了生命的小差。我们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却没有，当我们看到他在“五七”干校过着非人的生活时，我们当然心酸，但我们更被小平同志对生命的热爱和执著而感动。如果说他的精神寄托是等着局势的风云突变，那是不合理的。我联想到《战略转移》上那个在寒冷的冬天洗冷水浴的细节，不难发现，人的生命力不是一天半天培养出来的，而是在慢慢的人生旅途上一点一点积聚起来的。我并不认为徐力是在撒谎，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仅就为母亲消除痛苦这点说，徐力从自己的理解出发，做了一件自己认定的好事。我们当然不理解，就像我们已经见到的“法论功”弟子把亲人杀死，简直是走火入魔。如果以上推理成立，那么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徐力自己尽管没有多少自由和人格，但因为自己所做的只是像奴隶一样接受母亲的命令，所以并没有多少心理压力，因而也不怎么痛苦；母亲则正好相反，正因为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出判断，这甚至包括孩子的学习，母亲就要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所有这些压力凝聚在心里，而变成一种强大的心理压力。身累不如心累，“动心忍性”比“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要难以承受得多！

    令人感到悲凉的是，通过我们的推论，不难感受到，尽管母亲为徐力能有个理想的前程，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代价，但徐力本人丝毫感觉不到这一切是为自己，他不为自己在母亲设计的路上进一步而忘情地欢呼，也不为自己退一步而发自内心的悲伤，只是因为母亲脸上的表情而庆幸或恐惧而已——一切都为了母亲。

    我不是为徐力杀母做辩护，从而向世人证明：母亲是自己为自己掘下了坟墓。因为任何人都应该在自己的成长路上负主要责任。世间还存才“出淤泥而不染”，还存才茁壮地生长在悬崖上的青松，还存在搏击风浪的海鸥。我只是想从这件偶然的事件中，挖掘出家庭教育甚至学校教育中的一点误区。　　　　　　　　　　　2000年6月16日星期五下午16:47:4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