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什维

       

      ［作者简介］王什维，山西省忻州市第七中学教师，语文特级教师。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山西省委常委、忻州市委主委，山西省政协委员、忻州市政协常委，山西省中语会理事、忻州地区教育学会常务理事、文联委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15岁参加教育工作，迄今已45年。曾荣获“全国优秀班主任”金质奖章，两度被评为忻州地区“教改能手”。1993年被全国中语会评为“优秀语文教师”。发表过一些诗歌、散文和教育教学论文。

      我是个不太合格的中学语文教师。几十年前，因今天的年轻同仁们很难理解的原因，我被迫从高中退学，走上讲台。以后虽读过三年中师，参加过高师函授，但始终没有正儿八经进过大学，文化素养之低可想而知。

      不过我从小爱读书。在别的孩子扬土玩泥的年龄，我就跟母亲认了不少字，背诵了很多古诗词。上学后，虽对语文老师的讲授没兴趣，书却是喜欢的。不仅课本反复看，课外文学作品也读过很多，凡是家中能找到的，都拿来乱翻。稍大一些，就跑书店、图书馆，一呆几个小时。书读多了，懂的事就多了，对人生也就多了一份思考。母亲一再告诫我：“不可痴迷文学。历朝历代都有‘文字狱’，因‘文’获罪者甚多……”“万不可以文为生，误己累人，切记勿忘……”可惜我没有遵循母亲教诲，不仅作了语文教师，还爱涂几句诗文，并因而获罪，度过长达九年的“劳教”生涯。母亲泉下有知，又徒添几分怨恨；而我，即使忏悔，也嫌太迟了。

      学语文难，教语文更难。

      中学语文教学在漫长的改革之路上踽踽前行，总算有了比较宽松的环境，人们敢于对它的陈旧的内容、极左的观念、荒谬的肢解、专横的考试等等弊端，提出一些非议了。几十年前，我讲一篇课文提到“母爱是最伟大的”，被听课者断章取义为“抹煞阶级斗争，污蔑党和社会主义”，至今想起来都心悸骨怵。我常想，撇开那些宗教式的理念，语文教育的基本目标应该是极其简单的，即教会学生读书作文。做一个语文教师，只有会读书，才能教会学生读书；只有会作文，才能教会学生作文。因此，会读书作文，乃是语文教师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素质。

      不少语文教师（包括一些“能手”“学科带头人”等等）既不会读书，也不会作文。他们只会把教参上的观念照搬给学生，毫无自己的理解；偶尔写点什么，也是抄书抄报，套话、假话居多，很少有真实的感受。这怎么可能教会学生读书作文呢?

      语文教师的作用就是引导学生在语文实践中学会读书，学会作文，帮助学生开发自身的智慧和美好的人性，并使之升华，跟大千世界建立起多层次的联系。教师不需要去照搬教参和各种资料，而应该根据学生的实际，在有限的课时内，有选择地教点什么，以利于培养学生良好的读书习惯和正确的读书方法，并促使学生逐步积累一些必要的语文知识。教师教点什么，首先要考虑的应是学生需要点什么。这不仅是为了尊重学生的选择，更是为了贯彻因材施教，营造宽松的教学环境。宽松的教学环境，可以充分发挥学生学习语文的自觉性和主动性，使它们潜在的想象能力、创造能力得到很好的发展。语文教师必须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和较深的语文功底，以及真善美的人格魅力，才能把学生引上学习语文的“正路”。

      语文教学，应该是教师与学生在认真阅读教材的基础上，明确教什么、学什么，然后交流感受，质疑解难，使学生通过多方面的语文实践，逐步养成阅读、思维、观察、想象、书写、表达等最基本的智力技能。师生之间的交流是基本的教学形式。这种交流必须是真诚的、平等的、充满信任的。要鼓励学生独立思考，发现和研究疑难，敢于在老师和同学面前发表自己的见解，善于从别人的意见中吸取有益的东西；要鼓励学生积极参与各种语文实践，在实践中获取知识，锻炼思维，提高技能。在整个教学过程中，教师应该教什么、学生应该学什么是至关重要的。这绝不是教学参考之类的东西可以解决的。很难设想，年复一年地研究什么词意句意、语法修辞、主题思想、篇章结构、写作特点之类的东西，远离阅读和写作的实践，学生到底能够学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在语文教学中，阅读是获取知识、训练思维、提高能力的最重要的途径。有限的篇目，有限的学时，更应该精益求精，引导学生反复阅读、认真品味语言文字及写作技巧，有目的、有重点地训练听说读写的能力。教师的责任只在于引导点拨。只要学生在语文教学中养成了良好的阅读习惯，学到了正确的阅读方法，对语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语文教学的任务就完成了。

      至于作文，我想教师的作用也无外乎引导学生学习观察，学习分析，学习表达，也就是正确认识生活，准确表达生活。其中最重要的，是要引导学生讲真话，写真事，抒真情。假、大、空的货色，危害了我们民族几十年，至今还在学生的作文本上纠缠着，这怎么得了?还给孩子们一个真善美的世界，让他们从小就能够怎么做、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写。不少教师教给学生说的是连自己也不相信的空话、假话，不是很滑稽、很可笑的事情吗?其实，这个问题危害的不止是语文本身。现实中那么多虚伪的人、阿谀奉承的人、卑鄙的人，哪一个不是我们自己教育出来的?

      语文教学崇尚真善美。从这个意义上说，语文教师要有独立的人格，在课堂上敢于讲真话（包括向学生承认自己的不足和失误），鼓励支持学生讲真话。自然这也属另外的话题，本文不准备赘述。

      我教书四十余年，虽生性愚钝，却是认真读书、认真作文的，而且在课堂上也努力教学生认真读书、认真作文。当然，要避开各种干扰，教学生按照“书”的本来面貌去“读”，按照生活的实际去“说”和“写”，却并非一件很容易的事。多少年来，我们的教育在塑造灵魂的“共性”上确实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却往往忽视了其扼杀“个性”的弊端。统一的教材、统一的教参、统一的考试，根本谈不上尊重学生的选择、因材施教。尽管我一直探索教学的改革，在培养学生的“读书作文”能力上做过多种努力，但在目前的教育氛围下，其效果是十分微弱的。特别是当我悟到语文教学的本质的时候，对学生们的愧疚就多了起来。可惜这种忏悔是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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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文教学改革，多是在教学方法上下功夫。因而改来改去，教学的实质变化不大。方法是为实质服务的。不同的课文、不同的目标、不同的学生，需要不同的方法。决定教法的是教材内容、教学目标和学生实际。而对内容的理解、目标的把握，要靠教师的素质。我听过一些老教师的课，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却处处显得十分精要；也听过一些能手的课，投影、录音、分组讨论、全班讨论等等，五花八门，看似气氛热烈，但细想一下，一节课到底要教会学生点什么，不得而知。教学方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运用方法的教师。教师素质高，什么样的方法都可以驾驭自如；教师素质低，什么样的教法也都无济于事。我们应该在提高自身素质上多下功夫，首要的是提高读书作文的能力。多读点书，以增长语文素养和人格情愫；通读几遍教材，用自己的“心”去读，以正确把握教材，明确教学目标；读一点教育和教学理论，结合自己的教学得失，选择适合自己、适合学生、适合教材的教学方法；经常作些文，练练笔，提高写作技巧。作文不是为发表，而是为了提高写作能力，以更好地指导学生作文。当然提高自己素质的方法有很多很多，但多读多写却是适合我们每个教师的。

      当我们能够把自己和学生真正解放出来，置身于宽松的自主的语文教育环境之中，不是为了什么理念去教去学，也不是为了什么功利去教去学，而是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去体验，去探讨，去效法，那么最终我们和学生的血液里都将流淌着真正的语文素养。只有这样，我们才无愧于语文教学。

      愿我的同仁们不再像我，辛苦劳碌一生，在即将走下讲台之际，留在心中的只是无尽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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