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市一中  邓金平                               

                                一

    巴金在《日》中说，“倘使有一双翅膀” ，希望“做人间的飞蛾”，即使只能追求到片刻的一点光、一点热，也是甘愿的。可是巴金并没有能够做成一只飞蛾，不能够“舍弃自己可爱的生命”，在寒冷、寂寞的生中轰轰烈烈的死。因为他已经没有一双翅膀。

    巴金原是有翅膀的，和《家》中的觉新一样，凭着对自由的渴望、对真理的追求，勇敢地挣脱了阴冷如坟墓般旧家庭的束缚，终于搏得一片自由的天空。但到了“新中国”成立，让他得以不断高飞、自由翱翔的翅膀却渐渐地收拢起来。他逐渐失去了创造，更多地是翻译别人的作品，在故纸堆中求得解脱和安稳，最多也只是“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吧。直到“文革”之时，因为小狗包弟，他才发现他的翅膀已经完全地折断了。他说：“为了想保全自己，我把包弟送到解剖桌上，我瞧不起自己，我不能原谅自己！我就这样可耻地开始了十年洁劫中逆来顺受的苦难生活。”送走了包弟，同时也就完全送走了自己的勇敢、正直，和当年的那份如飞蛾般对自由不懈追求的心。

    文人虽然是代表了社会的良心，但正因为有善良的心，却也是最容易受到谎言欺骗，也最容易委曲求全的。这样的文人在“文革”中是并不鲜见的。可是，这能责怪如巴金一般的这些纯洁善良而至软弱的知识分子们吗？是谁迫使他们丢下了高贵的人格？是谁让他们低下了不屈的头颅？专制的本质就是与代表良心与正义的知识分子对立的，任何转型时期的专制政权，为巩固自己的权力，必然会对敢于批评政府、代表正义和进步的知识分子举起屠刀。如秦朝的“焚书坑儒”，清朝的“文字狱”，我朝的 “文化革命”等，都是如此。

    在强权之下，为统治者歌功颂德固然可鄙，对保持者沉默也不应苛求；对含恨自尽者需要同情，对顽强抗争者更当致以崇高的敬意。

 

                                二

    经历了“文革”，“竹篱笆换成无缝的砖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经消失了，当儿子告密父亲、妻子背弃丈夫的时候，这个社会还有什么温情和善良可言呢？文革时期是全民狂热，如今时代是集体冷漠，而冷漠正是当年狂热的遗毒，当神话被揭穿、信仰遭破灭之后，我们已经没有了精神的寄托，当物质的大潮汹涌而至的时候，也只有金钱还能够向人证明自己的身份和价值。当广东小女孩被两辆飞驰的轿车卷入车轮的时候，在小女孩在18个路人的冷眼中抽搐挣扎的时候，这个场面正是我们这个国家现状和命运的真实写照啊。

    轿车的飞驰，是那些握有国家金钱权力的主人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恣意狂奔，但狂奔和利益只是属于那些飞扬跋扈的官二代富二代们的，大量的财富和社会的超速发展与靠边的只能步行的普通百姓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当百姓只能靠两条腿和四个轮子竞争赛跑的时候，他们哪里还有什么闲暇停下脚步关心一下躺在街心哭喊抽搐的小悦悦呢？可是坐着四个轮子的人道貌岸然地就出来批评靠着两腿茫然奔忙不暇的18个路人了，要制定法律来惩罚见死不救的小民，奖励被赶到社会最边缘、最不可能保留爱心的拾荒者了。至于呻吟的、如今已经离开了这个非人间的小悦悦，不正是我们民族未来命运的象征吗？

                             三

    葡萄架倒塌了，葡萄藤挖走了，小花园变成了大化粪池，没有了有闲情的人，也没有了相伴散步了；经历文革的洪水冲刷之后，如今园中只是满目创伤。

    文革毁灭的，何止是无辜的小狗的性命，正直的人们的生命，更为深远的是中华民族的优雅从容的中国文化的消亡，中国文明之根的断绝。文革扫荡的，不仅是无数的生命，也美好的人性和高雅的文明，所留下的则是民众的愚昧无知和鄙陋野蛮。巴金心中所熬煎的，岂止是小园的创伤，更是美丽的中华之园的颓败！

    而到如今，这个大化粪池没有填埋，而是更加疯狂地发酵着，只有蛆虫们在欢畅地大唱着赞歌。

 

 

邓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