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呀？”我妻子问他。

他回答：“面熟”。

“我哥我嫂。”

“知道。”

我妻子指着我问他“这是谁呢？”

“面熟。”

“张舰。”

“知道。”

在他打针的时候，我们在他旁边吃饭，他一声“解手”让我们快速行动起来：我和大哥抱起他退下裤子，大嫂拿尿壶去接尿，谁知他不光小便，大便已经开始，我们马上把他抬到专门大便的坐椅上，晚了，大便拉到裤子上。他大便结束，我妻子给他擦洗下身，换下裤头、秋衣和线裤，我和大哥给他穿上新衣服，扶着他躺床上继续打针。他望着一群“面熟”的人，慈祥地笑着。

我们继续吃饭。这时进来一个女孩，我妻子又问他：“这是谁呀？”他光看不说话。我们和这个女孩有说有笑，他只是看着看着。大嫂把女孩送出门，他马上向我们招手，向床上指着——尿床了，他在不“面熟”的人面前尿床却不吭声，我们落下眼泪。这个女孩实际上是他准孙媳妇，来看他许多次了，只是他再也记不住什么了。

他，我的岳父，得了如陈强一样的病——老年痴呆，他在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这些“面熟”的人面前可以随意大小便，而在不“面熟”的孙媳妇面前情愿尿床也不吭声，这是不是上苍告诉我们他还能再活二十年，一直活到一百岁呢？

新年来临，我祝他，我的岳父，长命百岁。

 

张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