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     2002-10-10     山东淄博七中 曾宪忠 

 

　 我应该有一半基因来自父亲，也应该有一半基因来自母亲。可当我努力地寻找同他们的共同点时，他们却在我们之间建起了层层的门。门内是父母，他们有他们的世界；门外是我，他们从来不愿我踏入那个被他们称做苦难的世界。 

　 门内不幸 

　 抱怨是母亲的权利。很长时间以来都是这样。 

　 十几年前，母亲仅从父亲那里得到300元的彩礼，这姑且称做不幸。 

　 奔波辛苦十几年，母亲说她没有产业，没有汽车，没有好的生活，这也是不幸。 

　 做了十几年的母亲，却从未做过妻子，这也是不幸。 

　 更不幸的是，她竟然有一个宁愿做穷书生也不愿做款爷的儿子，这使她大为失望。然而我也失望，失望自己未成为母亲的希望。 

　 他们为生计而辛劳着，我却为一纸文凭苦苦等待着。他们可以天天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我只能有一次机会；他们可以忙里偷闲，我却只能将眼睛放在书上。 

　 他们的基因真的这样给了我吗？这个疑问是门外我的不幸。 

　 门内和门外 

　 它们注定就不能沟通，因为那扇门。 

　 我一直想推开这门，心想这样心里也亮堂。可他们总也不让，仿佛门一打开我就成了人，他们就失去了一个日夜可以为之祷告的对象，就没有了一份说不出感觉的希望。 

　 他们不认为小说是种好东西。我有过一本《三国》，有一年坐在火炉旁慢慢看时，被母亲看见了，她简直是震怒，将书抢了，一页一页撕着扔进了火炉。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仿佛真的就看到了80万曹兵在大火中喊叫、呻吟，一只只枯干的手伸向我，向我求救。看着活活的生灵在大火中消逝，我的泪滚滚而下，从此之后，我一直将母亲当做文盲，她还不如是个文盲，这样的话现在我已经是小说大家了。 

　 我的希望的破灭便是他们希望的升华，没有了三国，就有了成绩；没有了小说，就有了将来。将来什么样，现在的我就是那时的我的将来，三国仍旧是看完了，自然也没了成绩。母亲那种教育方式的确训练了我的无情，连她自己都说我待人不热情，甚至于对她也不亲不离，仿佛没有感觉。我每每这时便暗笑：明明是你从小就筑就了那样结实的门在我们之间，却怨我的冷淡，怨我的没有感觉。 

　 其实呆在家中，我宁愿出走。 

　 门外的我 

　 他们为物质而生，因为他们想证明他们才是父母；他们一方面禁止我为精神而活，却一方面又送我到学校，十几年隔离尘世的教育，我对物质没了祈求，所以他们才失望。 

　 高中是个开始逃避父母的阶段。 

　 我喜欢看到母亲第一次因思念我而红着眼睛满含泪水的样子，那一刻，她才是我母亲，至于烧掉几百万三国将士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忽然间也愿意听到母亲的抱怨了。希望也能真实地承担一些母亲的抱怨。我常常想：假如我将一辆劳斯莱斯开到母亲面前，她是不是还想抱怨没有美丽的车库盛放这美丽的礼物？ 

　 也突然间将他们看做是故友，而不是整日里训斥我的父母了。陪伴醉酒的父亲回家，分担了父亲一半的重力，却免了母亲对父亲的责怪；不仅是对他们，我发现我对好多人的态度都改变了，改变得我不再认识自己，不再认为我仅是被他们挡在门外的孩子了。 

　 难道，他们真的悄悄地为我打开了他们的生活之门吗？只是在睡梦中才感觉到母亲坐在床前，抚摸着我的头，感慨地说：“孩子，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