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 肖春飞

　　部分学生厌学，差不多是一个世界性教育难题。多少年来，许多教育工作者为此困扰。

　　平乐学校一度是上海金山区最差的学校之一，根据学校１９９９年度的调查，全校近千名学生，记录在案的存在比较严重的品德行为偏差、学习困难、心理缺陷有问题的“后进生”，占在校生总数的２５％还多。两年前，华东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熊川武带着他创立的“理解教育”走进了平乐学校，用先进教育理论来指导老师如何与“问题学生”沟通。两年后的今天，这所初级中学完全改变了昔日的面貌，荣获“金山区行为规范示范学校”等区、市多项荣誉，师生关系融洽，学风积极向上，２００２年中考平均成绩名列金山区第二名，“厌学”不再是这个学校的痼疾。

　　“厌学”往往缘自“厌师”

　　“要让学生喜欢学习，先让学生喜欢要他学习的人”，这是“理解教育”的一个重要理论。

　　两年前，熊川武在平乐学校做过一份学生调查，在问到“你喜欢的老师有几位”时，５２％的学生回答只有２位及以下；在问到“不喜欢的老师有几位”时，近３１％的学生称有３位有上。熊川武说，很多学生都是因为不喜欢某一门功课的老师而讨厌这门功课。

　　初三学生李川过去上课时酷爱睡觉，睡醒了就聊天。他说：“过去没碰到一个能让我对学习感兴趣的老师。老师动不动找家长，动不动大发雷霆。他们批评人真是厉害，我顶一句嘴，能引出他一百句话来。真不明白老师的那种唠叨是怎么练出来的，能把人说得傻掉！”李川小学时被老师多次体罚。一次他与其他同学打扫卫生，有一块地没扫好，老师责骂，他争辩：“这块不是我扫的。”“叫你扫就扫！”一巴掌打来，他一躲，脸上被老师的戒指划出了一道血痕，至今伤疤仍在，而老师事后只说了句：“活该！”

　　记者采访的几位平乐学校过去的后进生，都有受过老师体罚的历史。初三学生王森的“痛苦回忆”是：小学时，老师“动不动就上门家访告状”，老师去也罢了，还带一大帮学生同去王家，“看我在大家面前出丑！”过去，王森心目中的老师形象是：“凶猛、厉害、强大”。

　　平乐学校校长吴金瑜说，平乐学校建校８年来，没有进行过一个高质量的带有前瞻性的区级以上课题研究，大部分教师观念陈旧，学校教育行为处于一种半自然状态，很多教师都是“凭着感觉在教书”。“理解教育”引进后，成为学校教育创新的切入口，大大提高了教师的专业化水平和师德素养、人格魅力，如今平乐学校的教师们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大改。

　　数学老师雷宏良被学生们评为“最酷的老师”。学生刘可上课爱捣乱，又不做作业，最喜欢和老师对着干，雷宏良“投其所好”，刘可喜欢踢足球，雷宏良就带着他一起踢球，绝口不提“数学”二字。很快刘可就喜欢上了雷老师，于是雷宏良就上门给他补数学，讲一些做人和学习的道理，刘可进步明显。有一天雷宏良因事请假没来学校，第二天，一位老师递给他一封信，说：“你的一位学生昨天来找了你好几次，放学后一直在办公室等，我告诉他你今天不会来了，他才拿出这封信要我转交给你。”雷宏良很诧异，打开信，里面是一张自作的贺卡，上面写着：“祝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雷老师生日快乐。您的学生－－刘可。”

　　尊重后进生是沟通关键

　　１６岁的王森小时父母离异，与年迈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不喜欢读书，喜欢跟社会青年在一起混，别人偷鸡摸狗，他负责望风。

　　班上没人瞧得起他，除了班主任孙翠芳。王森“浑身都是毛病”，但孙翠芳还是发现了他的一处优点：爱干净。“同学们，让王森同学担任劳动委员怎么样？”孙翠芳在班会上说。

　　一片沉默，个别同学在背后发牢骚：“难道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第一次任命没通过。孙翠芳开始做大家工作，第二次班上总算勉强同意了。王森干得浑身是劲，同学们刮目相看。孙翠芳发现王森自个儿调皮捣蛋，但挺喜欢管管别人，于是又让他当了纪律委员，王森更是判若两人，过去总要晃荡到老师上讲台时才摇摇摆摆进教室，如今第一个进课堂，监督课堂纪律有板有眼。

　　上学期末，王森被评为“班级进步最快奖”，孙翠芳特地把奖状和奖品送到他家里，爷爷奶奶热泪盈眶：“从来没想到他还能得奖！以前老师来家里，都是来告状的！”就在记者去平乐学校采访的前一天，化验室的水管爆裂了，正在做实验的王森第一个扑上去堵水管，等水管修好，他全身湿透，冻得发抖。

　　去年春游，全班就王森一人没交春游费，孙翠芳批评了他，但后来知道是王森家里不愿意给他这笔费用后，孙翠芳马上在全班同学面前向他道了歉。

　　从小到大，王森从未遇到过老师向他道歉，即使明明是老师的错。“过去老师对我们这样的学生有一种歧视，后进生与优秀生吵架时，即使错在优等生，但最后挨批评的还是后进生，很不公平。在孙老师这里，我第一次尝到了被尊重的感觉。她就像我的妈妈一样，连我穿多大的衣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王森对记者说。“我不好好学习，对得起她吗？”

　　“他小偷小摸，并不是缺钱。别人瞧不起他，他就故意做出点自认为是‘英雄’的行为，引起大家注目。”孙翠芳说，“过去，对待这样的学生，我们要么让全班同学疏远他，让他感到离群的可怕，要么索性放弃他，任其自流。”

　　教育本质是让每个学生健康成长

　　过去，家长和老师频频找到平乐学校校长，希望能够“清理”一下学校，将一些屡教不改的学生送进工读学校甚至开除。

　　“理解教育”在平乐学校开展两年来，没有一个后进生被放弃而成为家庭和社会的负担。吴金瑜说：“理解教育让我们改变了学生观、教育观，不能以学习成绩的好坏来划分优秀、后进生。现在教师们都深深明白：学校的责任不是把那些有劣迹的学生轰出校门，而是应该考虑怎样通过一种合适的教育，把学生教育成人。我们不能承诺让每个学生都考出高分，但我们能转变好每一个后进生，不让他们带着反社会倾向走向社会，这是教师价值的最大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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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不久前中国青少年研究会公布的一项调查，中国目前至少有约１０００万闲散未成年人，而这一群体是青少年违法犯罪的主要发源地。调查显示，闲散未成年人犯罪以前，多数有学业失败的经历，５７.１％的人学习成绩中下或根本跟不上，５０.３％表示很少或从未受过老师表扬，此外，犯罪前多数已处于家庭、学校、社会监管无力的状态，５６.７％在学校期间经常逃学旷课。熊川武说，后进生其实比优秀生更希望进步，关键是老师能否真正深入到学生的内心，理解他们。许多学生厌学，不是智商上的原因，而是因为家庭误解、社会误解和教育误解，导致他们生活在被人冷漠、嫌弃甚至遭遇粗暴对待的小环境中，因此自卑、逆反、心理压力过大。“在我们周围，因为行为不当而被老师贴上愚蠢、下流的标签，从此一蹶不振甚至自暴自弃的学生，大有人在。”“老师、学校不应该抛弃后进生，让他们流失到社会上去。”金山区教育局副局长张斌深有感慨地说，如今厌学是个世界性的教育难题，很多老师常常因为改变不了学生而不安，喊累，这是有责任心的表现，但是不知道如何解决问题。如果像“理解教育”这样，通过改善师生关系，提高教学效益，来获取教学质量的提升，同时也让以前看见后进生就“头疼”“紧张”的老师有了“安全感”和教好他们的“自信心”，大大提高了老师的生活质量、工作效率，让他们与学生一道从沉重的负担中解放出来，教师还会喊累吗？（注：王森、李川、刘可等均为化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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