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   2003-06-22

　　209字高考作文得满分，陕西渭南考生吴斌连称没想到，对引起强烈争议表示“很高兴”

　　选择写诗，我是很慎重的“冒险”

　　今年全国高考作文题目给出韩非子的寓言《智子疑邻》，要求考生就“感情亲疏和对  

事物的认知”这个话题写一篇文章，字数不得少于800字。陕西一名考生在作文时另辟蹊径，写出一首现代诗歌，阅卷老师认为这篇仅有209个字(含标题题记)的诗歌作文既切合题意，又具备优美的诗韵，便判了满分(60分)。考卷被送往中心阅卷组后，中心阅卷组也认为该文十分出色，字数虽只有209字，但对于诗歌这种体裁，字数要求应相对灵活，于是没有多大争议地判为满分。据称，今年20多万名陕西考生中把作文写成诗歌的，十分罕见，而且该诗相当耐读，可谓“凤毛麟角”。

　　这首诗歌作文得满分的消息及诗歌原文经媒体披露后，立即掀起巨大争议。赞美者有之，但是反对者也多，很多人认为这首诗称不上好诗，高考写诗难见水平，更何况该生的诗歌字数距离要求的800字相差很远。6月18日晚，本报记者采访了这首诗歌的作者———毕业于陕西渭南瑞泉中学高三(5)班的吴斌，并请广州一名经验丰富的语文教师谈了她对此文的看法。

　　不完美，但作为考场作文我满意

　　记者(以下简称记)：首先祝贺你高考作文获得满分。

　　吴斌(以下简称吴)：谢谢。我也很高兴。

　　记：你会上网吗？

　　吴：经常上的。

　　记：那你一定知道自己的作文在网上引起的争议吧？

　　吴：我也去论坛看了，确实争论比较激烈。(笑) 

　　记：那你怎么看待这种争议呢？

　　吴：我很高兴。(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提出这些意见，或褒或贬，但是可以帮助我从其他角度认识一下我自己(的作品)，再说，这不也证明我的诗具有很大的关注度嘛。

　　记：(笑)你说话倒是像个小大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作文得了满分的呢？

　　吴：昨天(注，指6月17日)早上。当时我在家看书，妈妈忽然打电话给我，很兴奋地跟我说，她在报纸上看到我的作文得了满分。我就去上网，果然看到了。

　　记：你父母知道你写了诗歌是什么反应呢？

　　吴：他们说我这样太冒险了。但是我妈看了我写的诗以后，也觉得写得还可以，就没有再批评我。

　　记：你也没有想到自己作文会得满分吧？

　　吴：确实是没有想到，我的感觉是意外，还有激动。

　　记：你自己觉得这首诗写得怎么样？

　　吴：我在考场上写下来之后，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当然我不能说它就是写得最好的，所谓诗是要有感而发的，在考场上那个环境，是没有多少感可以发的，当时是有一点“挤”的成分在里面。所以说并不完美，但是作为考场作文来说，我满意。

　　写诗对我是一种比较好的选择

　　记：对这篇作文你是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的是吗？

　　吴：可以这么说。这种立意的诗，我没有写过，完全是当时想出来的句子。

　　记：你当时怎么会决定写诗歌体裁呢？

　　吴：我是构思了一段时间的，记叙文，议论文我都考虑了，但是我感觉自己一时打不开思路，也就是没有感觉，没有灵感。后来我就想，诗歌构思对于我来说还是相对容易一点的，我既然以前在考试时也写过诗歌，不如就冒一下险。

　　记：你是一种冒险，也就是说你知道自己的这种选择有可能是失败的。

　　吴：我想过。但是我在上高考考场之前，就已经对写诗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认为，如果写诗，得到中间分数的情况会比较少，要么是很低的，要么就是很高的分数。我也想到了会得到很低的分数。

　　记：你还是决定孤注一掷？

　　吴：倒也不能这么说，我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我觉得自己写诗还是一种比较好的选择。因为当时还有时间的限制，并不允许我写太长的文字，写诗还是比较理想。

　　记：你的意思是虽然自己的决定是冒险，但是你觉得成功的把握性要比失败的把握性大。

　　吴：对。我还是很慎重的，比如我平时写诗歌都是有感而发不会打草稿的，但是我写这首诗我就打了草稿，并特意注意了韵脚。

　　三次模拟考试写诗得分都不低

　　记：你以前在考场上就写过诗歌？

　　吴：我一模，二模，三模(模拟考试)都是写的诗歌。

　　记：你喜欢诗歌？

　　吴：对。我没有专门在意过诗歌，我平时的阅读量比较大，看到诗歌就会下意识留意，或者是背诵。

　　记：以前在模拟考试中写的诗歌得的分数都怎么样？

　　吴：都是中上的分数，有一回是45分，一回是48分，还有一次是52分(满分60分)，没有很低的，我也就知道自己写诗还是可以的。这也给了我在高考考场上写诗的勇气和信心。

　　记：要是真的被判了很低的分数岂不是损失太大了，毕竟是高考啊。

　　吴：我矛盾过，但是我还是相信阅卷老师都是有水准有权威的人士，他们的意见我接受。对于诗歌这个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我最大的可能也就是没有得到他们的理解而已。

　　记：我知道你并不是学习成绩非常好的那种学生，如果你是很有希望考上名牌大学的尖子学生的话，你还会选择在高考时候写这首诗歌么？

　　吴：(沉思)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我学习成绩很好，我当然会选择写比较稳妥的方式。不过如果我对这首诗有比较大的把握，我想我还是会选择写诗。

　　记：你的同学有在高考时候写诗的么？

　　吴：据我所知没有。

　　记：有没有人觉得你写诗是胡闹？

　　吴：(笑)当然有人这么说。我觉得他们有自己的看法很自然，我不置可否吧，我既然选择了(写)诗歌，我就是有一定的把握才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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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你对这首诗很有信心。

　　吴：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当时是没有想到会得满分。

　　我知道诗歌字数另有一套要求

　　记：你这首无题诗只有209个字，可是高考试卷上明明要求写800字以上的啊。

　　吴：我得到过一些消息，在高考阅卷的时候，对于诗歌有另外一套要求，字数要求是灵活的，35行左右就可以了，我的那首诗据我统计是34行。

　　记：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呢？你高考之前就知道？

　　吴：以前我们语文老师讲评作文的时候提到过，我因为喜欢诗歌所以我特别注意了。

　　记：你觉得你这209个字已经足够表达你的意思？

　　吴：应该是够了。

　　记：那你们老师有没有讲过高考时候该不该写诗歌，应该如何把握之类的话题呢？

　　吴：老师讲解的时候主要是讲解记叙文、议论文等其他文体的写作，他说诗歌尽量不要写作。毕竟这是冒险。

　　记：那你为什么会决定模拟考试和高考都写诗歌呢？

　　吴：我觉得这是一个锻炼吧。本身我比较喜欢，而且我觉得这是我高考的一个路径，事实上我几次模拟考试阅卷老师也都没有因为我写的是诗歌给我很低的分数，所以我很感谢那些老师给我的这种机会。

　　记：你能给大家讲述一下当时你这首诗的创作构思吗？

　　吴：我对这个题目的理解就是定位在情感和理智的辩证关系上，我首先不能脱题，这也就是我诗的骨架了，然后我就把围绕这个主题所能够生发出来的思维和意象，用诗的语言表达出来。我的诗开头说，拉开窗帘，以理智的眼光来看，阳光只有一种颜色，但是以情感的眼光，比如透过各种颜色的窗帘，可以看到各种颜色。在这里窗帘就是情感的喻体。实际上阳光不以你的喜好而改变。

　　记：有一些人觉得你的诗有些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你说，拉开窗帘是否看得清暗礁，实际上，暗礁是根本看不到的。

　　吴：其实我这里的“暗礁”是一个比较隐晦的比喻，比喻前进路上可能碰到的危险，无法正确对待的事物。如果你真的把暗礁就当作暗礁来看，那就是没有正确理解我的诗意了。

　　记：还有人觉得你的那句“起风了”有点莫名其妙。

　　吴：这句“起风了”主要是营造一种意境，结尾就是比喻如果你能够抛却情感的障碍，你就可以到达成功和真理的彼岸。

　　其他科目不理想，做好了落榜准备

　　记：除了这次以外，有没有人评价过你的诗歌？

　　吴：我写诗都是自己来了灵感就随意写上一些，从来没有正式地给别人看过。所以这次高考真的是非常意外的惊喜。

　　记：有人说你这次考试是超水平发挥。

　　吴：我不这么认为，平时我父母非常支持我读书，我比较爱好文学，并不是仅限于诗歌，小说看得非常多，非常杂，包括我最喜欢看科幻小说，还有鲁迅的书，我基本上都看过。

　　记：你觉得这次高考作文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受益于你的阅读量？

　　吴：是这样的。

　　记：听说你其他科目考得不是非常满意。

　　吴：是的，我理科不是很好。我喜欢语文、英语，数理化差一些。

　　记：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吴：我连落榜的准备都做好了。当然如果有学校录取我我会很高兴，因为我毕竟最大的愿望就是进入中文系学习。但是如果落榜了，我只能继续努力了。

　　华师附中高级语文教师谈满分诗歌作文我想明年不会因此出现大批模仿者

　　作为高考“备战”经验丰富的高级语文教师，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中语文备课组组长徐冰对记者谈了她对这篇满分诗歌作文的看法。高考不许写诗歌的要求开始淡化了

　　记：您对考生在高考考场上写诗歌怎么看？

　　徐：我觉得应该可以，因为今年的考题并没有限制文体，没有特别指出诗歌不可以，以前就曾经强调过不许写成诗歌。以前不许写诗歌，一是从评卷的难度上来考虑，读诗很容易产生分歧意见，另外写诗也比较难达到相关的字数要求。今年高考因为是话题作文，就表现出相当的开放性，不光是在文章立意上，就是在文体上也应该是开放的。所以这一次写成诗歌应该是允许的。

　　记：关于高考作文不许写诗歌的要求是什么时候开始淡化的呢？

　　徐：在近三年。

　　记：有一些人觉得诗歌根本不适合用来高考，比如你刚才说的那种阅卷上的分歧怎么解决呢？另外拿诗歌和采用其他文体的考生来比较，是不是很难比较？

　　徐：这应该不是矛盾的，诗歌的写作的确是很费心思的，如果考生要写出一首诗歌，应该是有相当水准吧。此外，实际上高考阅卷时候产生的分歧也很正常，如果他确实写得好的话，应该得到大多数评卷老师的认同，所以一首诗歌是否是一篇好作文也就有了定论了，因此我觉得也就不会产生不公平。话题作文最大的目的就是，你有什么样的写作优势，就亮出来吧。既然有考生选择了他喜欢的文体，不就达到了我们的目的了吗？这首诗歌给满分稍高了点

　　记：那你觉得这首满分诗歌写得怎么样呢？

　　徐：我觉得写得还是不错。就像有些阅卷老师评的，确实是切合题意，而且诗歌的概括性、形象性、音乐性都体现了。我觉得这首诗的形象性是把握得很好的，让形象说话，采用联想、想象的方式，作为一个中学生，比较难得。他从拉开窗帘看见阳光的自然现象开始，联想到我们现实中因为理智的问题而妨碍我们对事物的认知。这两者之间的过渡和联想抓得非常好，而且很有层次的变化，通篇都是用联想说话，而且押韵和韵脚的变化也很自然。

　　记：您觉得这首诗歌值满分吗？

　　徐：就我个人的意见，满分稍微高了一点。一是字数上稍微少了一点，其实还可以更加展开一下，更加丰厚一些。此外，在展开诗意的表述时，还是少了一点。

　　记：联想还不够丰富？

　　徐：是有点吧。我读的时候就感觉话题刚刚展开，刚刚开始说到了那点意思，就开始作结了，有点不那么充分吧。所以我觉得给分稍微高了一点。当然也许这名考生的体裁和创意在陕西今年的高考中的确属于凤毛麟角，出于鼓励吧，给满分也是可以的。我想有理智的考生不会盲目模仿

　　记：这首诗歌得了满分，您觉得，明年会不会出现大批的学生选择高考写诗歌呢？

　　徐：我想不会，为什么呢？这首诗歌得了满分拿出来给大家看，的确它是有长处的，有过人之处的。其他考生可以拿来作一个对照，自己是否能够写到这个水平；此外高考是非常严肃的事情，考生自己也会好好考虑一下，自己能不能写到这样的水平，能不能够拿到高分，我想稍有理智的考生也会考虑到这个问题，不会因为人家写了200字的诗歌得了满分就要自己也模仿着写一首。

　　吴斌的高考满分作文

　　无题

　　拉开窗帘，阳光只有一种颜色———题记

　　拉开窗帘，阳光只有一种颜色

　　不论你喜欢

　　赤橙黄绿青蓝紫

　　当然情感无罪

　　但它好像变色墨镜

　　把整个世界

　　染得非喜即悲

　　把所有面孔扭曲

　　给你看

　　于是无知的你伸出指头

　　“这个丑，那个美”

　　别总给理智放假

　　如果感情像雾

　　那么当心它遮住了

　　真理的彼岸

　　如果感情像月光

　　那么要知道

　　它剽窃不了太阳的光线

　　不是说感情总在欺骗

　　只是它总有失真的一面

　　时常擦拭你的双眼

　　别让理智离开身边

　　拉开窗帘

　　你是否看得清暗礁

　　如果是

　　那么撑起帆

　　起风了，你看那是岸

　　□采写：本报记者姜英爽

　　吴斌称诗歌作文得满分，这给他非常意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