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 不在山水

      郭成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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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名作，魅力持久，原因何在？在于它内容的丰富性，而丰富性的表现形式之一就是理解的多层次。正是这种多层次性，每一遍阅读，名作都能给我们新的感觉。

      《醉翁亭记》正是这样的名篇。

      可能很多人认为我们已经把它看懂了，看透了，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乐”嘛！好像欧阳修已经讲得很清了。其实，《醉翁亭记》的第一层内容应该是“醉”，是因酒而醉；“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乐也”是《醉翁亭记》的第二层内容；第三层是“与民同乐”，这一层的意思在文中有很明确的文本表现：“民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但是，很少有人看到作者秘而不宣的第四层内容。可是，作者秘而不宣，读者却不能不知；不知，你就诵读不出文中的23个“也”字的奇妙的韵味；不知，文章的有些内容就会显得不合情理。

      例如，以现代人的眼光读《醉翁亭记》，你可能就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作为太守，欧阳修写文渲染自己的喝酒、游山，不怕人怀疑他忘情山水，不够勤政吗？一个当官的人，应该是注意形象的。你见过我们的官员宣传自己游山玩水了吗？决没有！他们总是在对新闻部门说“我忙啊！”；宣传媒介也会识相地回应他们以“日理万机”；即使真的去游玩儿，那也一定会说成考察或者学习。我们从来不曾见过我们的那一位官员写过一篇游记，更何况像欧阳修那样不但作文记玩，而且还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大玩特玩儿直到喝酒喝到“颓乎其中”的？这可是个态度问题！而我们中国人向来可以原谅你笨，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很聪明可是你不认真”。即使你做得比笨人要好得多！说到底态度不好，罪莫大焉！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欧阳修写《醉翁亭记》简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更何况他正当贬官下放，政治上失意，一切谨慎还怕人找麻烦呢！他倒好，自扬自丑，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真的是这样吗？不然，欧阳修写《醉翁亭记》不仅不是在自扬自丑，实则是在吹嘘自己的政绩，是自鸣得意。

      这不是故弄玄虚。

      我们知道对于同一个事物，时代不同或者地域不同都会有不同的评价。如女人的审美标准几乎每个时代都不同，“燕瘦环肥”就说明汉代和唐代不一样；而现在则以“骨感”为美，最近听说“骨感”也将要成为明日黄花了。二十年前你说谁“性感”人家跟你急现在说谁“性感”她会对你说“谢谢”；在一个女大学生网友的自我介绍中就堂而皇之地写着“低调的奢华，含蓄的性感，简约的高贵”。同样，考察政绩的标准在不同的时代也不一样。在以求得社会安定为主导思想时，民无事则国安。汉代的文帝和景帝都是无为而治的皇帝，这个时代考察政绩的标准就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你是否什么也不做。所以当时会有“萧规曹随”的事情发生——前任丞相萧何制定的规章，后任的曹参只是顺其自然、照章办事、安享其成就行了；就是这样也没有耽误曹参成为一名好宰相——结果是形成了“太仓之粟陈陈相因……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较”（《史记·平准书》）的国富民安局面，史称“文景之治”。汉武帝上台以后则相反。武帝本人雄才大略，伐匈奴，封泰山，求长生，忙碌异常。所以，在这个时代评价官员政绩的标准就是你做了多少——如卫青和霍去病在战场上斩敌首多少，杀人愈多，功劳愈大；另外班超有名是扩张了西域，李广有名是善于打仗。而当然很多人不解的是，经过汉武帝的折腾，汉朝不是强盛了而是衰落了，为什么？其实所有的国家或者地方的管理者的奔忙，都必然造成一种结果，那就是“扰民”； 除非他忙的目的是“使百姓不忙”。因为，管理者只负责“忙着想”，而他们想到的一切却无不需要百姓“忙着做”。而优秀的管理者大都雄才大略，想象奇特。所以，管理者有“一忙”，老百姓就有十忙，百忙，千忙，万忙。所以，在历代，我们就可以看到有一个英武的皇帝决不是民众的幸福。

      所以，某些朝代，有一些聪明的统治者就崇尚“政清事简”。这种思想类似于现在的“小政府，大服务”观。而北宋正是这样一个朝代。

      所以，欧阳修才会在《醉翁亭记》里大肆地宣扬自己的悠闲，因为“政清”则“事简”嘛。同样“事务简约”也就表明“政治清明”。试想，如果境内盗贼蜂起，民乱频生，离百姓近一点儿，就有可能挨黑砖，太守还能与民同乐吗？即便是不以民生为恤，也要顾及自己的安全。如果治下一少盗贼，二无民乱，三绝词讼，四境清平，太守不就悠闲了吗？闲来无事，那就游游山、喝喝酒吧？别太多，所以“饮少辄醉”，“饮少”是真，“辄醉”是假；别扰民——“临渊而渔”、“酿泉为酒”，足矣；别腐败——“山肴野蔌，杂然前陈”即可；别找小姐，——“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当然也“非肉”（肉指歌喉，声乐。《陶渊明集译注·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又问听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答曰：“渐近自然。”）；别霸道，自己玩也要让“滁人游也”。于是，“禽鸟知山林之乐”，“民知从太守游而乐”，太守则乐“民之乐”；于是，滁州境内一时全乐，大乐，盛乐，乐翻了天。

      当官当到这个境界当然是值得高兴的。让百姓轻轻松松地做人，自己也痛痛快快潇潇洒洒地做人；欧阳修当然有得意的资本。得意则“鸣”，于是，《醉翁醉记》的第四层意思就是“自鸣得意”。

      但是，这层意思欧阳修自己不好意思明说，所以，秘而不宣；我们就不太容易看到。可是看不懂看不透就会有疑问，就没有办法体会到23个“也”字所传达出的自得自美的妙处；尤其是最后一句：“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谁能如此轻松地把滁州治理得这么好啊？那就是我欧阳修啊！除了我庐陵欧阳修还会有谁呢？哈哈哈，我欧阳修是天下第一能人第一好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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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请你以“自鸣得意”的心情把《醉翁亭记》吟诵一遍，那23个“也”字必将给你全新的感受。

      郭成杰2002年12月11日星期三

      此文已经发表在语文报教师版初中版2003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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