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培东

      《一千零一夜》是一部优美动人、卷帙浩繁的阿拉伯民间故事集。本世纪初，严复译作《天方夜谭》。全书汇聚了古代中近东、中亚和其他地区诸民族的神话传说、寓言故事，情节离奇曲折，想象波诡云谲，在世界文学史上享誉盛名。“这部故事是在西方各国最普及的阿拉伯文学作品，甚至比在穆斯林东方还要普及一些。”（希提《阿拉伯通史》，上册，479页，商务印书馆，1979）高尔基誉之为世界文学史上“最壮丽的一座纪念碑”。

      这部鸿篇巨制的民间故事集并非是一时一地一人所作，实际上是古代中近东各国、阿拉伯地区的民间说唱艺人与文人学士历经几个世纪共同创作的结果，是阿拉伯民族民间智慧的结晶。大约在公元8世纪末，已在阿拉伯流传，定型成书大约在公元16世纪。它的产生、发展、定型，经历了阿拉伯社会的不同时期。该书深深植根于阿拉伯土壤中，因此其中的故事不管何种类型，都具有鲜明的阿拉伯和伊斯兰色彩。

      一．故事脉络与结构框架：

      《一千零一夜》的书名来自主线故事：相传古代暴君山鲁亚尔发现王后不忠，胸中愤恨，将其杀死，进而存心向所有女人报复，便每夜娶一女子，翌晨即杀死，以此报复。如此三年，致使当时妇女不是死于国王刀下，便是逃之夭夭，弄得十室九空，全国一片恐怖。宰相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姐妹，毅然前往王宫，每夜讲故事吸引国王，但每每讲到精彩之处，山鲁佐德留下悬念而未完结，国王很感兴趣，受好奇心驱使，想知道故事结局，只好免山鲁佐德一死，让她第二天继续讲。就这样，一个故事中嵌套一个故事，如俄罗斯套娃一般，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最后国王受到这些故事的感化，幡然醒悟，弃恶从善，和山鲁佐德白头偕老。

      该书是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和谐的体现，是人类理性和感情焕发出的智慧结晶。不同于一般故事书采用平行串珠状的编排方式，该书一个重要特点在于它在结构上采取了大故事嵌套了小故事，小故事中又套上更小的故事的框架式结构，该结构亦称连串插入式结构。整部书有头有尾包含了几百个大故事，而且书中有些故事也都是故事中套故事的框架结构。比如《渔夫和妖魔的故事》就引申出了《辛德巴德国王和鹰的故事》、《诡计多端的大臣的故事》等等，这些故事相互关联，又独立成篇。这种框架结构最大的优点就在于给当时编书的人很大的自由，可以把不同时代，不同地点流传的，以不同时间、空间为背景的故事编织在一起；故事可多可少，可伸可缩，可前可后，忽而神话传说，忽而故事逸闻，忽而天南，忽而海北，机动灵活，变幻莫测。这样的结构把许多民间故事组织在一起，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题材，展现给读者一幅中世纪阿拉伯帝国五彩缤纷的社会生活历史画卷。

      二.内容选材

      《一千零一夜》规模宏大。全书从开端《山鲁亚尔、沙赫宰曼兄弟与妖魔、美女的故事》讲起，到最后一个故事《鞋匠马鲁夫》故事最终结束，国王被妻子山鲁佐德讲的一个个故事所感化。由于是大故事嵌套小故事的框架式结构，所以全书一共有多少故事很难计算，仅大故事就有上百来种。贯穿于全书的主旋律是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斗争，反映阿拉伯世界的种种品质，给人以启迪。

      就内容来说，神话传说、爱情传奇、寓言童话、宫廷奇闻、名人逸事、冒险奇遇……不一而足。故事的主人公上至仙魔、精灵、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僧侣、工匠、商人、渔翁，各行各业，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乃至飞禽走兽、鱼鳖虾蟹……应有尽有。其中许多故事，以离奇多变的情节、神幻莫测的东方色彩吸引着广大的东方读者。中世纪的伊斯兰阿拉伯帝国商业的发展，城市的昌盛，使市井商人、工匠的故事在全书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比如耳熟能详的冒险故事《航海家辛巴达的故事》记述了商人辛巴达七次出海经商的所见所闻。中途遇到的种种：大如圆顶建筑的神鹰蛋，岛屿一般大的鱼，能吞食大象的巨蟒，吃人的黑色巨人，最后以惊人的毅力和百折不回的意志，克服一切艰难险阻，载着奇珍异宝返回家乡。比如爱情故事《巴士拉银匠哈桑与羽衣公主》主人公敢于冲破天上与人间的重重阻挠，经历了生与死的重重考验，越过了深谷、大海、高山而终于找到了妻子，从而阖家团圆。《一千零一夜》的书中多有人与妖魔的描写，妖魔经常是神通广大的，而人则是更富有智慧的。比如《渔夫和妖魔的故事》描写了渔夫从大海中捞出了瓶子，解救了被关进瓶子中的妖魔，那妖魔非但不感谢渔夫，还要恩将仇报，要杀死他，于是渔夫就要想出了自己的计谋去对付妖魔。类似的故事，给在这个繁华的社会中的我们以智慧的启迪，引发我们的思索。

      三．艺术特色

      亦真亦幻，幻想与现实交织，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是《一千零一夜》艺术手法的一大特色。阅读此书，我们时常被裹挟进一个奇妙的神话世界：拥有无穷法力的神灯，可以在天上自由飞翔的木马、飞毯，拥有魔力的戒指、魔杖，精灵、鬼怪。让我们觉得这是一个奇妙无比的世界。书中精彩的描写、细致入微的刻画让我们流连于古阿拉伯世界：在开罗、大马士革、巴格达……我们仿佛能看见平民百姓忍受着生活的艰辛，在凄风苦雨中四处奔走，而有钱的商人却处处闪着贪婪的目光去寻求下一个可以牟利的地方。一个个故事相互交织，编织成了一幅带有浓郁阿拉伯风俗色彩的画卷。

      《一千零一页》既然是一部民间故事集，许多故事自然而然地就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情感分明地表现了百姓的苦难和不幸，同时也折射出人民群众对现实生活的布满和控诉，表现了劳苦大众的勤劳、勇敢、聪明、善良的美德：为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不怕艰难、不畏强暴。同时许多故事在安排善与恶、真与伪、正与邪的斗争中总是让前者战胜后者，在对比中，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故事的创作者们褒贬清楚、爱憎分明，体现了传统的惩恶扬善的美学观。《渔夫和妖魔的故事》中渔夫略施小计就使得以德报怨的妖魔俯首听命。《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中富有却贪婪的哥哥戈希姆最终因为自己的贪财而丧失了性命，穷凶极恶的强盗最后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说明邪恶势力无论多么凶残，终于会倒在善良面前。同时，在对比，也使读者深切地感受到，那些代表真善美者越发可亲可爱，那些代表假恶丑者越发可鄙可憎。这种对比的写法，也往往是古今中外民间文学的一大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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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行文的语言而论，亦有其自己的特色：文白相间，散韵结合，诗文并茂，相得益彰。书中引用了大量的谚语、成语、诗句，语言通俗流畅、词汇丰富，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但也存在着民间创作的一些通病：有些描写、比喻显得程式化，比如提到女人的美丽，往往都是把她们比喻成月亮、羚羊。有时候让人感到刻板、单调，有些语言也不够凝练、显得粗俗。

      四.《一千零一夜》的影响

      其实，《一千零一夜》的许多故事早在中世纪就通过十字军东征和其他接触与交流的途径，传到了西方，而对西方的文化、文学乃至欧洲的文艺复习运动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就框架结构而言，影响了比如意大利薄伽丘的《十日谈》、英国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等书的结构。许多名著的题材内容及其体现的人文主义思想，都反映出《一千零一夜》的影响。塞万提斯《堂·吉诃德》，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美国诗人费朗罗的叙事诗集《路畔旅社的故事》等名著就选材、写法和风格上，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一千零一夜》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近现代和当代的许多西方著名作家、诗人，如伏尔泰、司汤达、大仲马、歌德、普希金、托尔斯泰、狄更斯、安徒生、艾伦·坡、卡夫卡、加西亚·马尔克斯……几乎都有受过它的启示。在歌舞、戏曲、音乐、绘画、影视等艺术领域，其影响也同样广泛而深远。从文艺复兴兴起、浪漫主义出现，直到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盛行，《一千零一夜》在其中的影响和作用可谓大矣！

      《一千零一夜》是朴素的现实主义和奇幻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产物。书中形形色色的故事无不是以现实生活为基础，在现实的土壤上绽放了人民群众用以寄托理想、追求希望、表达情感的想象之花。法国启蒙学者伏尔泰说：“我读了《一千零一夜》四遍之后，算是尝到故事体文艺的滋味了。”波诡云谲的想象、巧妙的情节构思让读者置身其中，爱不释手，影响了我国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