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探花

　“我把自己定位为疯子。我戴着一顶疯子的帽子，在思想上和精神上可以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爱怎么想怎么想，因为我是疯子。”

　　　　　　　　　　　　　　　　　　　--------食指

　记得一年前浏览某国内著名诗歌网时，看到其中收录林林总总的诗人简介及作品，却独不见食指或关于他的只言片语。找到站长一问，答道，食指的诗只在历史上有意义。我不明白。真不明白，不甘心。又陆续追问了一些人。有好心人告诉我：很简单，那个曾经写出《相信未来》的诗人，此刻正在疯人院中度过他的余生，... ...

　我被彻底震惊了，动摇了，口中全是苦味，说不出话。

　此后更多的关注食指，以及他的作品。在此以前，我只知道海子，而后我却知道了食指。因此对于人们的种种议论，总想说些什么，可是觉得很无力，只好作罢。后来偶尔还能听到食指出席公众场合并朗颂诗歌的消息。

　食指，原名郭路生(很奇怪，怎么跟海子的名字这么相似，海子叫查海生)。著名诗人，小学时代开始热爱和创作诗歌，20岁时已写出成名之作《相信未来》、《海洋三部曲》、《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等。他的作品在当时以手抄本的形式在社会上广为流传，激励和震憾着一代青年。1973年食指被诊断患有精神分裂症，入北医三院就医。出院后继续写作。1990年至今在北京第三福利院接受治疗。2001年4月28日与已故诗人海子共同获得第三届人民文学奖诗歌奖。

　有人说，但凡喜欢或读过中国当代诗歌的人，无一不知道诗人海子，也无一不知道诗人食指。

　知道食指的人，都会提到那首《相信未来》，据说当时的江青读到了《相信未来》，为诗歌的独立不羁所震惊、恼怒。说这是一个灰色的诗人;相信未来就是否定现在.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坚定的相信未来／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相信生命”的“反动”诗人、年仅十九岁的食指。于是，年轻的“反动诗人”被严格审查，被深刻批判。

　诗人是敏感的、忧伤的、饱含凄凉的但又悲壮的情怀，在悲伤中透出一种强烈的力量。他有着忧苦的凄凉的遭遇，却不屈不挠。用他的话来形容他自己就是，“身世如秋雨般凄凉，内心却落日般悲壮。”　

　1968年食指在《难道爱神是……》中写道：“难道爱神是踪影的风／只顾追逐天堂上轻浮的云／而忘却了在地狱里／还有两颗沉重的心／难道爱神是心舟的桨／无意间摇碎了月儿在湖心的印／而忘却了在波动中／还有两颗破碎的心。”

　即使是在追求快感把阅读当作娱乐无视作品内涵的今天，我们读到这样的诗句时，还是不能自已的战栗。

　有时候我会从网上、书上、歌词中看到类似这样的句子：“这是四点零八分的XXX”，后来读到《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才霍然而醒，相信和我同样地读着这首诗而被同样强烈地震憾的青年或中年们也不在少数：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我双眼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这首原是描写别离的作品，写于当年大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中。诗人在赴山西插队的列车上开始创作这首作品，后几经修改成为一首传世佳作，是整个六十年代最震撼人心的作品，至今仍被不少热血青年所引用和模仿。

　有人说，愤怒出诗人；有人说，诗人产生于痛苦；可是我看不到诗人的愤怒，也看不见痛苦。诗人在这纷扰的世间诞生，又谢客而居。那是种痛与无奈的惊艳。我们通常不相信有天才，如果有，我一定说，他是的。然而天才一定会被曲解的。因此食指在后来为社会上的各色议论说:“我把自己定位为疯子。我戴着一顶疯子的帽子，在思想上和精神上可以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爱怎么想怎么想，因为我是疯子。”
　这个疯子一九九零年进入北京第三福利院。每天就擦楼道，洗餐具，保持最低的生活费，抽低价的烟。
　"十多年了。很多人不相信，说是神话，因为我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写诗。我是疯子，我在我自己的王国里是国王。很多东西，我放下了，我自在了。我不求酒色财气，我把这些放下了，我就自在了。"

　真正的诗歌并不是拿去感动人煸动人的;她必定是使人感觉到刺痛的,以及知道自己是孤独的.然而像这么样的一个年代,真心的爱诗读诗已经是一个奇迹;当海子说出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同时又在问:"你们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当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时,他在光明中和痛苦同归于尽.为什么在诗人完美的世界里,总不得不压抑着这许多挥之不去的现实矛盾.北岛说：“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然而,让我相信什么好呢?又不相信什么好呢?我不如在自己的国度里继续沉沦.

　　火红色的酒浆仿佛是热血酿成

　　欢乐的酒杯里溢满过疯狂的热情

　　而如今这酒杯在我激动的手中战栗

　　波动中有你一双美丽的眼睛

　　我已在欢乐中陶醉

　　但为了心灵的安宁

　　还要干了这一杯

　　喝尽你那一片痴情

　　　　　　　　　　——《酒》,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