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落后难学”是一种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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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07月27日 11:21

　　文/罗红昌

　　今年5月12日，香港孔子学院在香港理工大学正式揭牌成立，这是最新成立的一所孔子学院。根据国家汉办《海外孔子学院设置指南》的规定，孔子学院是以开展汉语教学为主要活动内容的中国语言文化推广机构。截至目前，孔子学院已经在孟加拉南北大学、法国普瓦提埃大学和肯尼亚内罗毕、斯德哥尔摩等国家和地区相继建立。这是否意味着汉语开始复兴，承载着神秘而博大的东方文化走向世界呢？如果没有发生汉语被活生生歧视的事情的话，我们是有理由相信这一点的——这样的例子即使在汉语的母国也时有发生，在北京举行的“全球华人生物学家大会”以及2006年在北京召开的“国际弦理论大会”上，汉语都沦落到“二等公民”的地位，被禁止使用或者被遗忘，而这些参加会议者居然都是华人！

　　汉语在母国都被歧视，在表面上，这是一个科技、经济实力的国际较量的结果；实际上，这是由于由来已久的“语言神话”没有被彻底颠覆的结果。只有彻底破除这些“神话”，汉语才会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才会真正走向世界。

　　首先，最大的神话就是“汉语不够精密，逻辑性不强”，或者叫“汉语的中心语一般只能接受相对简单的修饰成分，因此在科学表达上汉语可能不够精确”。这种观点首先来自上上个世纪甚至数个世纪之前的欧洲语言学界。他们发现古老的原始印欧语形态变化丰富、从句多样，后来的古典希腊语、古典拉丁语都是原始印欧语的优秀子孙。而汉语正好与此相反，词基本上就没有形态变化，语法以句序来体现。这一点学过点外语的人都有体验，比如说英语的名词有单复数的变化、动词有第三人称单数、过去式、现在分词、过去分词的变化。基于这些事实，这些有点自大的欧洲学者就认为汉语处于原始阶段，远远落后于西方语言。落后的语言自然也代表落后的文化，这基本上体现那个时代欧洲人的自傲，甚至黑格尔也会说中国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哲学，《论语》里面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想法而已。

　　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欧洲学者视野的逐步扩展，他们开始修正自己的看法。他们首先在印度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当英国人征服印度的时候，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这些落后的印度人说的是和他们同一种语系的语言。直到1786年，琼斯爵士在加尔各答的亚洲学会发表演说，欧洲人才开始意识到印度人说的梵语和欧洲的希腊语、拉丁语甚至古英语都来自一个共同的祖先：原始印欧语。在这里，语言决定论遭遇第一次破产，语言的外在形式，比如词语的变化形式多少、语法手段复杂与否，这些都与文化实力的强弱没有必然的联系。再有就是人类学或者语言人类学的研究进一步表明，有许多我们看来落后的原始民族，他们语言的精密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列维-斯特劳斯、马林诺夫斯基、鲍厄斯、萨丕尔等等都有相关的论述。其中萨丕尔的学生沃尔夫甚至明确提出：“欧洲语言及思维习惯处于显赫地位，也是经济和历史原因所致。……声称这些欧洲语言代表了某种优越性是毫无根据的。只需对无文字体系的语言，尤其是美洲印第安语言进行初步的科学研究，就会发现情况恰恰相反，这些语言中有许多比我们的语言精确、细致得多的关系系统。”除此之外，现代语言学界对普遍语法的研究也证明：人类的语言能力是由遗传得来的，是共同的。一个初生婴儿，放在美国长大就会说英语，放在中国长大就会说汉语，都是不费力气的。不同的语言外在形式不同，仅仅是后天的差别而已。如果扯远一点，《圣经•创世记》里面讲，人类要在东方造巴别塔直通天堂，上帝变乱人的语言，也仅仅是让他们“彼此语言不通”，并没有厚此薄彼，让语言有个高低贵贱之分。

　　另一种神话就是“汉语难学”。“五四”的精英就把中国的落后全部归罪于我们祖先传下来的语言，后来的白话文运动、汉字简化方案、拉丁化方案都是由这种理念支撑的。汉语是否难学，向来只有责难，很少有科学的研究结论。即使法语“像中文一样难”，中文也并不一定真的就比西方语言难学；英文中还有“It’s Greek tome.(对我而言是希腊语，引申为完全不懂之意。)”这样的表达；另外，在西方，拉丁语被称为“流泪的语言”，意为学起来太难以至于会哭闹。欧美学生学习汉语可能不如他们学习其他一种西方语言快，那是因为语言相似程度的缘故——如果一个四川人学习上海话，还是该比学英语快得多。其实汉语还有自己的独特的优点：英语里面许多词语都有几套说法，而汉语只有一套。比如，一个说英语的人上医院看“耳鼻喉科”，他找不到“Ear-Nose-Throat科”，只能找到“otorhinolaryngolo-gy”，这是因为英语里面科学术语大都采用了拉丁或希腊词根构成。现在英语里面“耳鼻喉科”也简称“E.N.T.Department”了，估计是英国的文盲增多了吧？

　　因此，在这些证据面前，“汉语落后难学”的神话不攻自破。时至今日，语言学界早已把这种语言种族主义抛弃了。但是，在语言学界之外，仍然还有许多人信奉这种神话。如果这种神话不灭，即使所有的孔子学院一起努力，也抵不住它造成的恶劣影响。

　　只要认识到汉语其实在学术上并不逊色于任何一种西方语言，作为中国人，我们心里就有底了。与其怪汉语不争气，不如怪自己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