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文

    假如这个时代是荒谬的存在，弱肉强食的游戏便是横行天下不变

的法则。无耻的看客得到俗世的表彰，用心的诗人只能在暗夜里哭泣。

    假如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我们引以为纯真高尚的理想就只能

到被人遗忘的荒野，找寻它钟情的杜鹃。可杜鹃是啼血的，它是被野

蛮的人群重重地击伤了眼睛，被专制的权威赶出了城市的花园广场。

    这是一个震惊人类的悲剧事件，就像娜拉的出走给尚在睡梦中的

人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敲击。我们的生活陷入了整体性的混乱中，而更

恐怖的是迷宫中的子民还麻木地认为自己只不过是来到人生围城的边

上。虽然，混乱的本缘是不易察觉的，然而，根深蒂固处是精神的迷

惘与失忆。天上的星星不变地闪着它骄傲的梦想，地上的人们却在日

复一日的虚荣性膨胀中失去了往昔的光荣。

    我们难道走到了文明的尽头？机器流水线的商业标签，无理地贴

在了人类历史的伤痕深处；广告文化的无恐不入，在侵入城市黄金地

带的同时也占领了芸芸众生思想的空地；等价交换的经济学原理，普

及泛滥到政治场的权钱交易；信息社会快捷方便的效率观，成了追逐

爱情游戏的学理资源；迟到的生产力至上论，想不到一转身就成了拜

金主义的代名词；时尚精品最新潮流，堆积起的是现代社会的经济泡

沫；电脑时代的一线牵万里，勾连的是情感的荒芜；技术与征服的联

姻，是功利法则的大行其道；愚妄的自信与人类工具性力量的迅猛增

长，是始料不及异化的前奏；无尽的感官享受，是人群的偏执与疯狂。

    崩克与痞子的招摇于世，是工业文明的堕落；罂粟与伏特加的美

妙诱惑，是罪恶的罗陀斯在这里跳舞；影碟与光盘倒影下的妩媚画面，

讲述的却是平面化的离奇怪剧；铁骑与导弹下的众生，是自掘坟墓面

临偷生的羞涩；伟哥与三级片的暗流潜动，是世纪末色情的悄然走红；

教育的困境是人材的畸形制造使园丁成了工匠，花朵成了高分低能的

机器；电话的全能化与情书的死亡，是人类情感能力的萎缩；娱乐的

无聊化，使福音中的众生愉快地成为电视的奴隶；年青的追星一族，

会在偶像的光环下赢得新世纪的入场券吗？语言的俚俗化与空心人的

诞生，是活着没有意义亦或苟且偷欢？

    世界在变坏，人性恶的阴影罩着每颗良心并隐隐发痛。人类不仅

是有堕落的可能，而且这根脆弱的稻草也几近被滔天洪水彻底淹没。

    难道是人类自己进化的千古文明走到了时光的尽头？也许有正义

与信心的人不相信这会是最后的现实。毕竟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

如何不愿看到：“丧钟为谁而鸣？为你为我。”暮色中我们是活得越

来越舒服，还是活在越来越畅快的环境中无所事事的空虚老去？

    文明还有没有指望，变化社会中的伦理秩序是否还有保全的希望？

当我们在约伯的天平上有警醒的一天，我们往日的沉沦就有昭雪的回

头是岸。确实当代人的精神处境像是在天花板上跳舞，我们凌空而行

却是完全的虚拟情境。电器丛林中似乎幸福的你我，却找不到一块可

以遮荫的绿地。难道我们是欲望加油站的忠实顾客，只知为物质的丰

收而疲于奔命。

    为自我声辩，还不如深思一下我们这个时代文明的轻薄。也许文

明本没有错，错在文明中一天天长大的人类慢慢地迷失在了噪音的轰

鸣中。劳动的异化，金钱的异化，导致了最初但愿不会是最终人的异

化。拯救或许存有赎罪与忏悔，假如不再有焦虑不再有浮躁不再有偏

执，那对真正的文明则是特别的可贵。因为我们又将会迎来一个洗去

风尘的文明盛宴，那将是又一个轴心时代在人类编年史上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