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森

      2008年高考大纲已经出台。今年的语文考纲与去年相比，有四处变化。最令人注目的变化是，语文在写作的“基础等级”中给“书写规范”加了一条注解，即“每错一个字扣1分，重复的不计”。此事引起学生、家长的恐慌和社会各界的热议，也引起了一些专家、作家的关注和争议。支持者认为，此举有利于规范汉字，捍卫汉字尊严，有利于纠正当前错别字泛滥、网络语言过于膨胀的现象；反对者认为，错一字扣1分的措施过于苛刻，错别字毕竟只是语文能力的一部分，如果在扣分中所占比例过大，难免喧宾夺主，反而会影响作文质量，压抑创新思维。

      发挥高考大纲的指挥棒作用，提醒基础教育阶段加强母语素养，努力克服错别字，这不仅对于中小学夯实语文基础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于全社会重视语文、遏制各种语文差错在媒体中的泛滥，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不写错别字，这是对使用母语的最低要求，也是衡量一个人的语文素养乃至一般文化素养的重要方面，对此怎么强调都不过分。但是，如果真的要在高考作文评卷时，错一字扣1分，上不封顶，这实际上是做不到的。

      错别字要扣分，在以前高考阅卷中是有规定的，不过以前罚得没这么重，考试大纲虽无明文规定，但各省做法，多半是每3个错别字扣1分，最多扣5分（或3分）。但就是这样宽松的规定，在实际阅卷过程中也没有严格执行。在网上阅卷以前，作文答卷后面有评分表，设有专门的扣分栏。当时扣分主要针对两个问题：一是漏写标题扣2分；二是错别字每3个扣1分。当时有的老师这样做了，有的老师没做。在复查时，应扣未扣的老师会为自己辩护：我在评分时已经考虑了这一因素。后来这种扣分的量化措施就没有单独设计，而是放在评判总分时综合考虑。

      严格实行错一字扣1分，会产生评分政策自身发生矛盾。比如我省历来鼓励教师敢打满分，规定少许病句不扣分。如果错字一个扣一分，而病句反而不扣分，就显失公平。为了公平，就得另立病句扣分的标准。从理论上说，病句的危害显然要超过错别字，如果量化的话，一个错别字扣1分，一个病句就得扣2-3分。这样鲁迅的作文也不可能得满分，“满分作文”的概念将淡出历史。如果错字、病句双管齐下，整个考生作文平均分就会低得可怜。那些写作能力差的学生，本身分数在30分以下，如果一个错字扣1分，完全有可能出现负分。

      平时课堂作文一般给足两节课，课外作文则没有时间限制，在这种情况下，多数学生都会产生很多错别字。高考作文是急就章，时间有限，写作时间一般不到60分钟，不但不可能打草稿，而且根本没有检查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平时不会写错的字也可能出错。如果一个有较强写作能力的学生，因为错别字扣了10分以上，这对于他的写作能力的评价是不公正的，对于这部分学生的写作积极性也是一种伤害。

      以上都是可以讨论的，还有一个问题是高考阅卷时不可能做到“一个错别字扣1分，上不封顶”。这不是认识问题，而是客观条件和技术保障不允许。学生在考场写作文是用传统手写方式，目前还不可能改用电脑打字，考生作文中的错别字不可能用机器识别，只能用人工查找。为了保证考试大纲这一条兑现，在技术上可以做到给阅卷教师发现了的错别字设计一种特殊的符号，在教师找出来以后，电脑进行自动统计（重复不计电脑也做不到）。但是，教师统计错别字只能在评阅作文之后单独进行，否则心不能两用，一开始就寻找并确定错别字，就无法评价作文。从理论上说，这会使作文阅卷时间增加一倍。

      这做得吗？答案是否定的。

      2007年江西省高考考生346000人，参加语文阅卷的教师安排了390人，其中分工改作文的人数为150人，由于每篇作文都须由两名教师初评，所以作文总数只能拿75人来除，每人需要阅改作文数量为4613篇，按7天改完计，每人每天要改660篇，每小时要改90篇（每天工作七个半小时），则每分钟要改作文一篇半，阅卷负责人公开宣布的阅卷进度为一篇作文用时39秒。39秒是什么概念？根本看不完一篇作文。

      专家测算，朗读平均150－200字／分钟，默读平均可达到400－600字／分钟（网易教育2005年12月13日）。教师阅卷当然是默读，学生作文篇幅规定不少于800字，但实际上很多达到了900字以上，则默读完一篇作文按正常速度需用时一分半钟。

      这就是一个尖锐的矛盾：一方面，一分半钟才能读完一篇作文，另一方面，每分钟必须改完一篇半作文（否则你就是剥削他人的劳动）。在这种尖锐的矛盾面前，还有单独计算错别字的时间吗？

      如果严格执行一个错别字扣1分，上不封顶的政策，就会制造大量“冤假错案”。因为对错别字的判断，并非很简单的事情，需要一定的文字学知识，甚至需要一定的书法知识。它涉及到异体字、繁体字，不规范字与错别字的界线，书法爱好者对有的汉字在习惯上有不同于通常的书写形式，阅卷教师一不小心就会制造“冤假错案”。其次，认真仔细的态度与否也决定了对错别字的识别率。这样，同一篇作文，给不同的教师阅评，所发现和确认的错别字数量就会有重大差别。实际上，在那种紧张的阅卷环境和条件下，再敬业的教师也不可能不折不扣地执行“一个错字扣1分，上不封顶”的措施；反之，如果一个阅卷教师一定要不折不扣地执行这项措施，那么他根本完不成阅卷任务，或者会影响他对作文其他方面质量的评价。

      上海市语文特级教师程红兵说，高考语文错别字扣分太重违背了高考选拔意义，他比较推崇上海高考作文卷的做法：错三个字扣1分，扣满5分为止。（《南国早报》2008年3月17日）当然，扣满5分为止也有不公平的地方，但不封顶是根本做不到的，也是不现实的。另一种方法是，把错别字出现的频率分为若干等级，如：没有或只有一两处笔误的不扣分；有较少错别字的扣1-2分；有一定数量（5个以上10个以下）错别字的扣3-4分；错别字特多的（10个以上）扣5-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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