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造适当环境，激发写作动机

——一个成功作文教学案例的心理学分析

湖北省宜昌县三峡高中（443100） 胡平

有一堂作文教学课，不仅令学生难忘，也令我自己终身难忘。课后我把这堂作文教学课的过程略加整理，写成作文教学文章寄出去，很快就在一家全国知名作文杂志的首篇位置发表，并且在读者中产生了强烈反响。下面是这堂作文教学课的实录。

上课了，我首先告诉大家这堂作文课的教学目标是竭尽全力，争取让大家人人都写出成功之作，并选择最好的作文向报刊推荐，学生顿时兴奋起来；接下来我启发学生说，许多人的记忆深处难免有几件在自己看来不怎么光彩的事，诸如偷拿东西啦，好吃啦，淘气啦，逃学啦，挨打啦……于是，总是小心心翼翼地护卫着这些“隐私”，不让它曝光。殊不知，大胆地撕下“怕丢人现眼”这块遮羞布，坦率写出真情实感，你会走入另一片明媚的天地，不仅能充分体会放下包袱的轻松和愉悦，而且还能品尝到作文获得成功的满足和自豪；然后，我给学生朗读评点了卢梭《忏悔录》中的一段文章：

    朋塔尔小姐丢失了一条已经用旧了的银色和玫瑰色相间的小丝带子。其实我要拿的话可以拿到许多好得多的东西，可是偏偏这条小丝带子把我迷住了，我便把它偷了出来。我还没把这件东西藏好，很快就被人发觉了。有人问我是从哪里拿的，我立刻慌了神，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最后，我红着脸说是玛丽永给我的。玛丽永是伯爵夫人的女仆，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有一种山里人所特有的鲜艳肤色，特别是她那温和质朴的态度，没有人见了不觉得可爱；她也是一位和善、聪明和绝对诚实的姑娘。因此我一提她的名字，大家都感到惊异。但是人们对我比对她更不信任，所以必须弄清楚究竟我们俩谁是小偷。人们把她叫来了，大家蜂拥而至，聚集在一起，罗克伯爵也在那里。她来以后，有人拿出丝带来给她看，我厚颜无耻地硬说是她偷的；她愣了，一言不发，向我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连魔鬼也得投降，可是我那残酷的心仍在顽抗。最后，她断然否认了，一点也没有发火。她责备我，劝我扪心自问不要诬赖一个从来没有坑害过我的纯洁姑娘。但是我仍然极端无耻地一口咬定是她，并且当着她的面说丝带子是她给我的。可怜的姑娘哭起来了，只是对我说：“唉！卢梭呀，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你害得我好苦呀，我可不会像你这样。”两人对质的情况就是如此。她继续以同样的朴实和坚定的态度为自己辩护，但是没有骂我一句。她是这样的冷静温和，我的话却是那样的斩钉截铁，相形之下，她显然处于不利地位。简直不能设想，一方面是这样恶魔般的大胆，一方面是那样天使般的温柔。谁是小偷，当时似乎无法判明，但是大家的揣测是有利于我的。当时由于纷乱，没有时间进行深入了解，罗克伯爵就把我们两个人都辞退了，辞退时只说，罪人的良心一定会替无罪者复仇的。他的预言没有落空，它没有一天不在我身上应验。

    她蒙受莫须有的罪名，这罪名是从各方面都使她名誉扫地的。偷的东西虽不值钱，但毕竟是偷窃，而且更糟的是利用偷窃来诱惑一个孩子。总之，既撒谎又坚持错误，人们对于这样一个把许多恶习集于一身的女人，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这种残酷的回忆，常常使我苦恼，在我苦恼得睡不着的时候，便看到那个可怜的姑娘前来谴责我的罪行，好像这个错误是昨天才犯的。这种沉重的负担一直压在我的良心上，迄今丝毫没有减轻。我可以说，稍微摆脱这种良心的重负的要求，大大促使我决心撰写这部忏悔录。

    朗读后我进一步启发学生：这段文章大胆诚实地叙写自己“不光彩”的往事，大胆得令人惊讶，诚实得令人咋舌。《忏悔录》是八世纪法国启蒙运动的著名思想家和文学家卢梭的自传体小说，称得上“是作者人生历程的真实记录”。选文以第一人称手法，叙述自己小时候偷拿朋塔尔小姐一条小丝带子，被人发觉后为转嫁罪名反诬女仆玛丽永的往事和事后受到良心谴责、不能解脱的苦闷心情，情节虽不复杂，但心理描写却非常出色。《忏悔录》之所以能成为名著，是与大胆选材分不开的。著名作家巴金在回答青年作者怎样才能提高写作水平时说：“写你最熟悉的人和事。”这对于苦苦求索作文成功之路而一筹莫展的同学来说，无疑是一语道破了“天机”——虽然这不能说是唯一的成功之路，但毕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条。

    那种自以为“不光彩”的事往往具有当时感受很深，事后长久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特点，真可谓熟悉之中“最熟悉”的。作为当事人的作者对此记忆的表象总是格外清晰稳定，认识的程度总是格外深刻独到，寄寓的情感总是格外复杂丰富，所以，一旦扯下“怕丢人现眼”这块遮羞布，就会文思泉涌，写出真实、细腻、感人的文章。

最后，我布置了一道作文题——试坦诚地以一次自己“不光彩”的事为题材，自拟题目，写一篇记叙文。同学们以前那种看到作文题后焦虑、无话可说的场面荡然无存，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伏案疾书。全班学生均在当天交了卷。这次作文没有出现不及格作文，且有半数以上的作文得分在80分以上，足可编一本优秀作文集。其中有位叫龙斌的差生，居然破天荒地写出了一篇98分的作文，题目叫《我的忏悔》，后来发表在《作文成功之路》上，下面是龙斌同学的作文。

    北风呼呼地刮个不停，漫天大雪搅得天地间一片混沌。我把头藏在衣领里，离开台球室，跑回了校园。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我走进教室，映入眼帘的是母亲衰弱的身影。“妈，你怎么到学校来了？”我连忙问了一句。母亲看着我惊慌的样子，说道：“天冷，给你送件衣服。你刚才到哪儿去了？让我等了一个多小时。”“我到街上买……买了个本子。”我慌乱地答道。

    母亲没有再问。她靠近我，一边拍打我身上的雪花一边说道：“看你出去买东西，也不打个伞，外面的雪那么大……”我怕母亲再问，便岔开了话题，说：“妈，路上很难走吧？”“是呀，天刚亮我就出了门，中午才到，是很难走。”说着，便跺起脚来。我低下头看去，鞋上面到处沾满了泥，从鞋尖的破洞还不时溢出泥水来，里面的袜子肯定早已湿透了，那条打了补丁的裤管上也开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水花。我的眼睛湿润了，鼻子有些发酸，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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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看了看我说道：“我该回去了，家里的猪还没喂呢。”说着便走出了教室，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走回来问我：“斌儿，期中考试是不是已经考过了，考得怎么样？”望着母亲那蜡黄的脸，上面写满了信任与期待，我的心好像被锤子敲了一下，喃喃地答道：“考得不太好，还是老样子，中等。”母亲叹了口气说道：“读书不容易，要加把劲啊！”我咬着嘴唇哽咽着点了点头。

    母亲走了，她那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我心里的热浪在一阵阵涌动着，双手感觉到一阵阵发麻。目送母亲出了校门，我回到寝室，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件厚厚的毛衣，里面还有几个桔子，一包熟花生，五个鸡蛋。此时的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泪水禁不住滚滚而下，顺着两颊一直流到心里，感情的潮水终于冲冲破了心中的堤岸。我真想追上去，跪在母亲的面前，诉说自己的过错：今天中午不是到街上买本子去了，而是去了游戏机室；成绩也不是中等，而是全班第46名……然而，我欺骗了她，我是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悔恨，像一条大蛇盘据了我整个身心。

    这件事虽然过去三年了，但它已成为一页历史深深印在我心中，令我不能忘怀。母亲，请接受我这个不孝之子的忏悔吧！

    龙斌同学的这篇《我的忏悔》，写得真实、细腻、生动、催人泪下，无疑是一篇很成功的习作。进入高中以来，他写的作文已不下于20篇，但为什么以前都平平谈谈，这次却能一举成功呢？除了他有强烈的走出作文失败阴影的愿望外，关键还在于他能坦诚选材。大风雪的天，母亲穿着破烂的鞋子和打了补丁的裤子，老远赶到学校来看“我”，送来毛衣、桔子、花生和鸡蛋，还等了“我”一个多小时。而“我”却不争气，打台球，成绩在班上“摆尾巴”。这无论在自己，还是在别人看来，都应该是深感羞耻的，但龙斌同学扯下了怕“丢人现眼”这块“遮羞布”，把这件自己感受很深的事大胆写出来，所以写出了真情实感，引起了读者的共鸣，终于品尝到作文成功的快乐。

这堂作文教学课之所以取得成功，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是因为教师注重营造了适当的环境，激发了学生的写作动机。具体来说，包括以下两个方面：

一、 成功激发了学生作文的成功欲和发表欲。奥苏伯尔（D.P.Ausubel）指出：

“一般称之为学校情境的成就动机，至少应包括三方面的内驱力决定成分，即认知内驱力、自我提高的内驱力以及附属内驱力。” 现代中学生大多在学业上有一种强烈的成就需要，属于一种较高层次的自我提高内驱力。由于一定的成就总是能够赢得一定的地位，也就是说，一个人赢得的地位通常是与他的成就或能力水平相称的，成就的大小决定着他所赢得的地位的高低；与此同时，一定的地位又决定着他所感觉到的自尊心，这种自尊心是赢得相应地位的直接反映，所以，自我提高的内驱力乃是把成就看作赢得地位与自尊心的根源，它显然是一种外部动机。

这堂作文教学课一开始，我就明确地向学生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这次作文课将不同于往常，不管学生以前的写作水平怎么样，是否取得过作文成功，这次将试图使大家人人都品尝到作文成功的快乐，并且将最棒的作文推荐给语文报刊发表。因为平时笔者已经推荐了数十篇学生作文在全国各大专业报刊发表，在学生当中已经建立了较高的威信，所以我的话虽然有点“夸海口”的味道，但同学们丝毫也没有怀疑。以前写作水平差的同学有“久旱盼甘霖”的渴望，希望能通过这次作文走出“屡战屡败”的阴影；写作水平高的同学有了争取发表、“更上一层楼”的愿望。在这样的气氛中进行作文教学，其效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了。

二、满足了学生潜在的诉说、心理释放愿望。几乎人人小时候都可能有那么几次羞于启齿的不光彩的事，它一直被深深地、严实地埋在心底，担心被人知道而因此损害自己的形象，于是长期以来，这种灰色的记忆无法忘却和摆脱，它像一块石头沉重地压在心头。更为严重的是，一些严重的事件会造成当事人强烈的内疚和自卑心理，导致心理不健康。

西方有专门供人忏悔、倾诉的教堂，人们在心理重负之下，面对牧师倾诉忏悔之后，郁结于心的心理负担便得到释放。而这次作文也正好诱导学生说出了怕见光的心事，使他们从心理上获得一种走出教堂般的心理释放后的轻松感。

这次作文教学中的诱导很关键，教师的诱导与学生头脑中原有的观念形成较大冲突。我选择了名著名篇文段作例子，对学生进行“针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卢梭大胆写出自己小时候不光彩的事，不仅没有受到别人的耻笑，反而以他的坦诚震撼了读者，得到了广大读者的景仰，作品也因此成为流传千古的名著。这个例子的诱导，使学生经历到一种新颖的、同以前固有观念截然相反的、令人惊奇的学习情境所引发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导致了中枢神经系统唤醒水平的提高。著名心理学家贝雷恩（D.E.Berlyne）指出，情境越新奇，不确定性就越大，越容易产生观念间冲突，这些观念又会进一步影响有机体的行为方向和强度。这次作文教学，正是由于我在课堂上创设了适当的条件，才使学生经历了认知上的冲突，激发了学生较强烈的写作动机，从而一举获得这次作文教学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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