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金平

      依照罗曼·罗兰的标准，名人或者英雄必须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要经受长期的受难，为自己、为同胞悲惨的命运和无名的羞辱；二是要有一颗仁慈善良的心灵，能给不幸的人们以慰藉和勇气。如此，那么耶稣、孔子、释迦牟尼这些伟大仁慈的宗教创始人当然符合英雄的标准，就连我们身边许多最平凡最底层最无名的百姓也当之无愧地跻身英雄的行列了，因为他们身上坚毅和善良足以感动中国甚至世界，他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顽强和慈爱正是我们中华民族乃至全人类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

      同样以此为标准，那很多原先所谓的“名人”就要从一向高踞的宝座上请下来了。就连称帝后的拿破仑，在贝多芬看来，竟然也不配英雄的称号，至于其他更多的以百姓的血肉为基座的古今中外的帝王将相们，就更没有做名人的资格了。不过这也许也是一件幸事，至少我们自古就引以为傲的那浩如烟海堆积如山的史籍，将会淘汰得剩不了几页，也省得一群群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可怜的小孩子和学究们，在这些满是灰尘的古书中细细寻虫，豁齿皓首了。不过如此一来，就惹得那些世俗的权贵们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了，因为他们要维持住他们的“合法”统治，保护住他们的既得利益，就必须将自己打扮成救世主的模样，时不时的树立一些英雄和偶像供人顶礼膜拜。但现在罗曼·罗兰却将他们的光彩辉煌的伪装和假面无情的剥落下来，扔进了垃圾堆里，露出他们空虚而卑劣的本相来，那些听话的草民们又如何再顺服地任其役使呢？如此来看，罗曼·罗兰遭到被冷落的命运，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遭那些土偶木梗的冷落，那么能够得到群众的欢迎，也是胜过一切荣耀了，可是在群众这边，他的地位又是如何一番情形呢？他说：“空虚的偶像匹配下贱群众的，时间会把他们一起摧毁。”罗曼·罗兰不知道他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就是再怎么得罪别人，也千万别得罪群众。他的这句话，不是给每一个人脸上打了一记响亮而火辣的耳光吗？群众不向偶像跪拜，他就有失去他应得的那一份的危险和忧虑，更何况不向偶像跪拜，那他们的双膝应该放在哪儿呢？更要命的是，他这个名人的标准，可并不招当今崇尚自由和个性的青年男女们喜欢。因为他们心中的名人多是花边不断的演艺名星、野蛮不武的体育名星、为富不仁的商界巨子之类。对他们这一流的人，对罗曼·罗兰实在是耻于提及的，这些人的名字实在是对他的理想中的“名人”的玷污。但他是否替这些青年想一想，他将一切偶像都摧毁，这又何尝不是对那些青年的污辱呢？

      时间并没有能够摧毁“空虚的偶像”，当然更不可能摧毁“下贱群众”，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罗兰的名望在法国以至全世界都大大衰落了。他不愿落到我们这个混沌鄙俗的物质主义生活里面，他的英雄的殿堂里，并没有给专制残暴的权贵和平庸世俗的群众留下甚至一丁点的位置。于是这些人，虽然不能同样完全地将他驱逐出他们的世界，但却有给他白眼和冷落权力。

      尼采宣布说“上帝死了”，于是呼唤超人；超人没有归来，于是罗曼·罗兰召唤英雄；可是英雄早已逝去，于是这个世界只剩下空虚。空虚之后呢？

      也许还是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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