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青

 

“教导”一词在今天已开始变得陌生，在价值多元、个性张扬的现代社会，能教导得了别人的人和心甘情愿接受别人教导的人恐怕都不太容易找了。

可“文革”时期，“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却是一句家喻户晓的时尚用语。而且毛主席的各种“教导”总是以大标语的形式，出现在它最该出现的地方。比如供销社大门口的标语肯定是“要节约闹革命”，水库大坝上的标语则一定是“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小学校门口的标语则一定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操场上的标语则一定是“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猪场的墙上也刷着“大力发展养猪事业”的最高指示，就连小小的火柴盒上，也印着“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毛主席语录。

记得，我曾参加过一个婚礼，主持人喊：“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然后，大家就一起背：“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后屋的大奶奶去世了，成群结队的学生来开追悼会，他们站在门口唱：“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那时，我没得着机会去医院妇产科看看，想必那里墙上的标语一定是“在共产党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还是当时大大小小批判会、动员会、检讨会的开场，也是关键时刻保护自已、功击别人最有力的武器。记得那年冬天，村里开一个小伙子的批斗会，因为他偷了队里的猪，为让这个没念过几年书的小伙子有一个比较像样的自我检讨，大队会计教了他整整教了他一下午。可等他往台上一站，只见白花花的汽灯下一片人头，慌得只记得一句“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最后，他的检讨竟变成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俺大队有两头猪，我只偷了一头，另一头再丢了可别赖上我！”还有一回，大队召开“斗私批修”会，有社员指出贫协主席与村里的一个寡妇有染，革了一辈子命的老贫协主义情急之下，竟红着脸大喊：“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干屎抹不到人身上！”后有来蹲点儿的公社干部私底下找他，说：“‘干屎抹不到人身上’不是毛主席说的。”可他却反问道：“你说这话对不对？”“对呀。”“这不结了，对，就是毛主席说的！”

现在，像这样荒唐的事，只能从书本里或影视作品中看到，看到的人会发出笑声，可我看着却多少有些心酸，人们忘记得太快了。我想我们经历过这一切的人真该保持一种回忆的警惕和自觉。因为，如果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的记忆，总这么跛脚的话，那么，被时间埋掉的，就不仅仅是它的过去，还会有它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