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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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吐不快之十一：低幼化、伪圣化，你还想怎样糟践孩子？

      我校保送生考试的作文题：

      辨别是非与识别假钞是一样的道理。当你心中只有真诚之念、当你交往的都是高尚之友、当你所做的都是善良之举时，真善美就会变成你的一部分。到那时，任何假丑恶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请以“练就慧眼”为题写一篇文章。可以记叙见闻、经历，谈谈体验、感受，发表议论，展开想像，抒发情感……

      王小波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提起，罗素先生说过，对伦理问题无法作科学的辩护。这个导语教导了我们另外一种思路：科学问题可以拿来当伦理问题的类比。

      按照出题者的逻辑，“当你心中只有真诚之念、当你交往的都是高尚之友、当你所做的都是善良之举时”，你就练就了一双慧眼，也因此，假钞就逃不过你的眼睛了——这我就想不通了，那还生产验钞机干嘛？在银行门口高悬一纸八荣八耻不就天下太平了吗？

      还是王小波先生的文章，两大段，直接抄在下面：

      “年轻时读萧伯纳的剧本《巴巴拉少校》，有场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工业巨头安德谢夫老爷子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儿子斯泰芬，问他对做什么有兴趣。这个年轻人在科学、文艺、法律等一切方面一无所长，但他说自己有一项长处：会明辨是非。老爷子把自己的儿子暴损了一通，说这件事难倒了一切科学家、政治家、哲学家，怎么你什么都不会，就会一个明辨是非？我看到这段文章时只有二十来岁，登时痛下决心，说这辈子我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做一个一无所能，就能明辨是非的人。”

      “萧翁说明辨是非难，是因为这些是非都在伦理的领域之内。俗话说得好，此人之肉，彼人之毒；一件对此人有利的事，难免会伤害另一个人。真正的君子知道，自己的见解受所处环境左右，未必是公平的；所以他觉得明辨是非是难的。倘若某人以为自己是社会的精英，以为自己的见解一定对，虽然有狂妄之嫌，但他会觉得明辨是非很容易。”

      “（明辨是非）这件事难倒了一切科学家、政治家、哲学家”，但在出题者眼中似乎并非难事，因为出题者不是上述三类人，他是一个语文老师——我不敢说自己能够明辨是非，但对这一点还有很有把握的。

      可是拜托，你是在给初三的学生出题耶。把初三学生当幼儿园的小朋友来耍，这似乎不是太“明辨是非”的做法吧？

      还没完，继续。

      我自认为是一个追求高尚情操的人。在我个人的价值观里，也是一向以出题的要求“当你心中只有真诚之念、当你交往的都是高尚之友、当你所做的都是善良之举”来要求自己的——但以我的个人体验，这对提高我识别假钞的能力一点都没有帮助，它只能保证我个人不去制造假钞。我说我是以出题者的要求来要求自己的，“取法其上，得乎其中”，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做到这一个“只有”和两个“都是”。我也无法想像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三点——就连圣人孔丘也有“子见南子”的时候，南子应该不算什么“高尚之友”吧。要是有人真的已经做到这三条，他绝对不是人——他已经成神成佛了啊！

      可是拜托，你是在给初三的学生出题耶。给初三的孩子们戴上神佛的高帽，这似乎不是太“明辨是非”的做法吧？

      上次作文讲座时，我提到“八荣八耻”的内容似乎不该是作文的任务。可是居然被我的乌鸦嘴就说中了——语文教师中还真有敢这样出题的人！

      可是即便是“八荣八耻”，那也只是“以……为荣”，“以……为耻”，也没敢要求一个“只有”、两个“都是”！为什么呢？我猜是因为以胡总为首的党中央没有把全国人民当无知小儿，更不屑于把神佛的高帽往全国人民的头上套。

      还是没完，继续继续。

      不管导语了，只看题目，《练就慧眼》。怎么写？写说明文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是钢铁怎样没炼成的？依题意，钢铁必须也必然炼成。How？还是得回到导语来，出题者在导语中已经指点出明路了呀！不过，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困惑，你如何才能达到心中只有“真诚之念”，交往的都是“高尚之友”，所做的都是“善良之举”这样的境界？告诉我，How？我真的好想练成这样的绝世武功啊！

      拜托啊，你是在给初三的学生出题耶！让初三的孩子们为“练就慧眼”，去编一出神出鬼没的故事开一副包治百病的药方抒一曲落花流水的滥情议一通云山雾罩的高论，这似乎不是太“明辨是非”的做法吧？

      唉，这次参加嘉兴作文研讨会，作文到底怎么教？大家至少还有一个共识：要让孩子们写真作文，因为这会影响到孩子将来的人格。我只能再次恳求，出题的老师行行好，稍微为孩子的未来着一下想。

      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