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克() 

    离五四还有半个月。搁在往年，高校里怕早又热了起来，演讲会、

征文、知识竞赛、卡拉OK大赛，各式各样的纪念活动一定已进入了紧

锣密鼓的准备阶段。但今年怕不会这么热闹了，五一节放假一周，把

“五四”给包了进去。“节假日”“节假日”，今天的节日越来越等

同于假日了。这也可以理解，假日能带来“假日经济”么。

    其实，这多年来，即便是大张旗鼓的所谓纪念，又有什么意义呢？

除了给某些一心向上的人多提供了一次劳民伤财、大搞形式主义的机

会外，最大的收获也不过是档案馆里又多了几份老调重弹的正式或非

正式文件。

    这老调子自然便是“爱国”。“爱国”当然没有错、要提倡，可

若是年年都说它、只说它，便不免给人这样一种错觉，仿佛八十多年

前发生的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就这点内涵。其实，若论爱国，五四运

动比不上晚清举子们的“公车上书”早，比不上一二、九华北青年们

“保卫华北、保卫中国”的行动烈。它的被纪念，在我看来，最值得

的莫过于，它是第一场向世界展示了中国青年尤其是青年学生巨大威

力的运动，是中国青年作为一枝独立的力量登上政治舞台的开始，是

中国青年成长为现代青年、中国社会步入现代社会的标志。

    然而青年能否作为一枝独立的政治力量存在？它代表谁（哪个阶

级、阶层、集团）的利益？青年干涉政治利弊如何？甚至青年有无资

格干政？这些问题怕会有许多人要来质问。而且质问者中怕也并非全

是天生的老人或老来从政的人，有许多恰恰都是当年干政青年的领袖，

他们也要来“反思”一把了。想来，这样的“反思”应该非寻常人能

及，反思者的话语权也非身在事外者所能取了。……              …… ……

    闲来无事翻旧书，翻到了五四时期一位知名人物的一点颇值得玩

味的旧事——这知名人物谁也？章宗祥氏也。说章宗祥是五四知名人

物想来没有人反对，仅就五四运动这件事来说，在大陆青年这里，它

至少比当年的总指挥傅斯年知名。章宗祥是当年学生们奋力声讨的三

大卖国贼之一，而且不幸半是误会半是有意地在赵家楼曹汝霖家里受

了学生们的痛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比如章氏后裔有权编写教科

书，又恰由日本文部省里那样的官员们来审定这教科书的话，章氏怕

要戴着“卖国贼”的帽子遗臭万年了。

    然而，我所看到的史料却提到，成立于1900年，在中国现代文化

史上有重要意义的“译书汇编社”，竟是由章宗祥等十三名留日学生

（章氏时为日本帝国法科大学学生）一手创建的。该社致力于翻译西

方政治法律书籍，曾为新文化、新思想、尤其是现代法制思想在中国

的传播作了筚路蓝缕的工作。而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在汇编社成立翌

年首批发行的四部单行本译著中，有两本出自章氏之手，一为《国法

学》，一为《各国公民公私权考》。

    或许有人要指出上述逸事的无聊，因为坏人曾经好过并不是什么

新鲜事，汪精卫、周作人不是比章宗祥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有典型性么。

当然我可以申辩说，周汪昔日的辉煌毕竟众人皆知么，不似章氏这般

惨。然而这样以来，我怕有为卖国贼辩护的嫌疑了，而这一点是本人

万万不敢的。既如此，我且硬着头皮再卖个关子——1902年，以“译

书汇编社”为骨干成立了清国留学生会馆，该馆其实是个相当于今天

各大学学生联合会的组织，它一俟成即成为留日学生爱国运动的领导

机构——这些爱国运动当然并不仅限于对日本政府，也有针对本国政

府的行动。

    我猜以章宗祥在译编社里的地位，他也应该是个重量级的学运领

袖。

    可是日后他却成了学生运动的直接对立面，这难道不值得玩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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