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 陆波

       学校在高二时分了文理，我没有任何犹豫地进了文科班。想想自己物理化学两门合起来才25分的成绩，惨不忍睹的逃离，也算对得起老是感叹“朽木不可雕也”的理化老师了。

       记得第一节课是语文，一位很古董的老师有气无力地照本宣科着。旁边的同学在睡觉，或是在做数学作业，剩下的都在发呆。遥想窗外有天鹅飞来，或是盯着前面美眉的脊背，悬揣与脊背对称的那一部分的风采。语文课终究是语文课，盲目堆砌加上琐碎分析，搞得同学们如堕五里云雾之后，对语文的兴趣顿失。哲学上说，事物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于是最初对文学的一点好奇在客观现实面前变得无比渺小乃至最终消失得无踪无影。我郁闷地翻阅着新一期的《书屋》，想着自己在无聊地打发时光，不由得心疼。

       抬起头来，不经意间和俞波两眼对视，好像心有灵犀一般，我们一起用嘴形说：“唉，好闷啊！”看着全班竟然没有一个抬头看老师的，我很无奈地说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然后和俞波一起冁然而笑，空气中满是慵懒的味道。

       俞波是我初中时候的死党，本来是两小无猜的隔壁邻居。谁知进入高中后他就好像脱胎换骨，胆子大了不小。后来他老实交代说，是因为中考后很无聊，漫长的暑假中看了很多的毛片，于是心理伴随生理一并成熟得不知高低深浅。我知道他很想拿我来完成他的人生试验，有时候看他猴急得不成人样也确实觉得可怜。只可惜我虽然留了很长的头发，但自问比笨笨猪还是聪明一点。

       呵呵，我也需要爱，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做的！

       开学的第一天就感觉疲惫。中午饭后，同学们在聊天到话题枯竭的时候，纷纷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我就在一旁感叹一个又一个纯洁的灵魂出窍了。

       日子就这样流淌着，静静地。

       终于高三了，老师的嘴里开始频繁地出现“高考”这个词语，他们的眼神里爬满了担忧和着急。我们也明白老师那片为我们好的心意，于是，我们也开始兢兢业业地像只蚂蚁。我可以发誓我从来没有像那段时间一样勤奋地学习刻苦地努力。

       我们很无奈，真的。

       每年到高考的时候，拼搏的人总是脸上写满忧郁，偶有怯懦的孩子办好签证逃离劫难，于是会有一些离别，一些惆怅，给剩下继续奋斗的人心里蒙上一层淡淡的哀伤。

       有时候会快乐地幻想高考后那个轻松漫长的暑假。俞波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要带我去西藏，住上一个月，他的脸上分明有一种坚毅的表情。我很赞成他的想法，因为医学研究证实，高原反应能够有效地抑制男人体内荷尔蒙的分泌。

       至于我，最想去那个满是欧式老房子的城市，在某个繁华而宁静的角落里住下，然后每天到法国梧桐掩映下朴素或是招摇的咖啡馆里喝那些苦涩的液体，直到有一天被折磨得表情扭曲。

       然后飞到日本，泡温泉浴。当然，不是和俞波。

       2011年的高考我彻底考砸，包括我一直得意的语文。最惨的是英语。当我在声讯电话听到那个恐怖的分数时，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恶有恶报罪有应得了。我在上人生第一堂英语课的时候就让老师哑口无言，因为我眼泪汪汪地说我家里没有人说英语的，所以我不会念单词，那时还是小学三年级。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在变。只有我记单词的速度和忘单词的速度始终保持不变。

       一个老师说，一帆风顺的人生其实是缺憾的人生，只有中间有所停留才能飞得更远——因为他教的是我们高复班。

       好多人都说高四的孩子要大不大要小不小，什么也不懂就是特别的屌。我却觉得我一直很正常，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上课按时睡觉。不想听的时候，他讲他的，我睡我的。月考揭晓，望着一些不及格的科目，我也会内疚一下，然后就恶心地安慰安慰自己，不以为意。

       俞波考入了北方一所军事学院，他从此在我的世界跟我真正告别。没有人明白坚守的滋味是苦还是甜，一旦失去，内心深处顿生一种空荡荡的欠缺。于是开始喜欢听一些奇怪的音乐。那些诡异的金属磁碟，它们毫不留情地搜刮掉我口袋里几乎所有的RMB。于是我房间里的音响在我无聊的时候总是叫得惊天动地。经常有楼下的住户打电话上来勒令我关掉音响，我嘈杂的喧嚣实在让他们受不了。我总是很有礼貌，对不起，然后再追加一句：可惜我做不到！我害怕我的世界里会是一片死寂，我听着音乐做任何事情：喝水、打电话、写信、上网、做题、看书、看A片……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哭泣，并不是因为伤痛，而是想获得短暂的畅快，非常的淋漓。我哭的时候总是非常地投入，任由泪水模糊我的眼，冲洗我的脸。就这样一直哭，哭得累了，便擦干泪水看书或是做题。

       有时候，哭泣是一种适宜的表达方式。

       日子就这样流淌着，潺潺的。

       有一天在网上溜达，认识了“穿裤的云”。我知道这个昵称来源于马雅可夫斯基著名的诗句：“他不是男人，他是穿裤的云。”我直觉能找到这么一个名号的人他脑海里应该流淌着一条深深的河，于是主动跟他聊天。想不到一聊之下就找到了一种叫做默契的感觉，因为默契，下线的时候我们彼此之间互留电话作日后的联系。从此，我们总是无所顾忌地聊，肆无忌惮地笑。我会告诉他我的快乐与烦恼，告诉他我每天的生活是多么的枯燥。我脸蛋儿俏，身材儿好，班上那么多男生女生都在你恩我爱天荒地老，为什么本人偏偏就被爱情遗忘了？那些王子帅哥应该是来追求我的呀！听得他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然后说什么：“阆苑奇葩开花晚，海中仙果结子迟！”别急，别急，没关系，没关系。人生一恋爱，烦恼就多了；人生不恋爱，烦恼反而少。让别人去玩过家家的游戏好了，似水流年，如花美眷，你自有你的明月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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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聊天也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

       于是我开始静下心来想象着心目中未来的大学。它应该有宽大柔软的青草地，上面坐着几个弹吉他的男孩子，他们的眼睛在阳光下那么明亮；路上有幸福的情侣相互依偎着，很甜蜜的样子。可是，“穿裤的云”却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事实总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有时候在拼搏之余忍不住心痛地想，我们用宝贵的十二年青春到底换来了什么？

       模拟考试之后，老师在班级后面的黑板上列出了同学的成绩排名和单科成绩第一的名单，还有倒计时。显眼的白色数字，激励着我们要充分利用剩下的时间，好让分数更饱满一些，好让目标更接近一些。班主任偶尔也会说几句打气的话，可我每次听到这些话时就觉得我们是打倒“四人帮”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

       沉寂的日子里，太阳总是会在我趴在窗台上眺望的时候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窗外几棵大树上的落叶，打着旋，在风中飞舞，叙说着堕落的欢乐。楼下的孩子在一遍一遍地唱着：“小兔儿乖乖，把门开开……”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首美国儿歌：“托尼和玛丽，晚上在一起。K、I、S、S、I、N、G，先是LOVE——MAKING，然后生个小BABY。”便觉得心里荡漾着一种颤巍巍的暖意，于是拿起电话闭着眼拨了一串熟悉的数字，聊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最后我怯怯地快快地说：“你过来，我想你！”

       “穿裤的云”来见我的时候，带了一副塔罗牌。他坐在床沿上摆弄着手中的牌神神密密地让我慎重地挑选一张，然后他看着我选的那张牌好半天才说这是命运的王牌，孩子，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不禁好笑。他顺势抱住了我，我在半推半就之下和他一并躺在了床上。那个晚上我们不断地做爱，先是“野渡无人”，后是“观音坐莲”，接着“乌龙绞柱”、“蛟龙翻海”、“老树盘根”、“老汉推车”、“平原跑马”、“心海开花”……记得当时风很大，云端飘着我和他。尘埃落定浑不怕，一地鸡毛乱如麻。

       日子就这样流淌着，汩汩地。

       其实校园很适合我，其实我很适合校园。所以决定还是要努力去我喜欢的学校。当自己为可能出现的最坏状况做好了打算，只要自己还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一切都会变得不那么糟糕。

       总是希望自己长大啊，越变越好啊，也总是希望周围的一切都不要变。长大了变好了，希望不变的却早已被自己扔在了远远的从前，我只能泪流满面地看着，双手挥舞着，希望引起什么的注意。却不能回去，因为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适合曾经，我只能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远的摸不到的过去哇哇哭着，直到发现再不起身赶路就会赶不上明天的太阳了。

       擦擦眼泪，还好，没人看到，继续上路。

       其实真的好痛，其实还是很想回头看看，其实还是很想回去。

       其实我也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

      作者邮箱： lubo66051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