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物欲横流，笑贫不笑娼的时代，读书是不是一件愚蠢且害人的事情？

      我最近在想。因为我的一个朋友。 客观来讲，他优点很多，应该是一个优秀的人，应该受人尊敬和爱戴。他是某知名大学的研究生，研究现当代文学，求学期间就在各大学报上发表学术论文多篇，同时还是个诗人，才思敏捷，提笔可就。毕业时曾受聘于新疆某大学教师一职，他嫌地方遥远，拒绝了，后来几经蹉跎，现在是我的同事。 

      我很佩服他，这个小长我几岁，才华学识却十倍于我的同仁，私下我称她大姊，没事就叫他给我摆谈中国现当代文人的那些掌故。可是，就是这个当年对文学一腔痴情的人，现在却再不写诗，再不谈文学，看书也只是研究股票。我惋惜她的才华，说她不写诗可惜了。她说她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再写诗就要像海子那样疯掉了。 刚才说了这么多，我却忘了交代一件事，她还没有谈过恋爱，至今也还是单身。现在天天嚷着叫我介绍男朋友，她要结婚，错过了结婚年龄，她追悔莫及。 她才华好，脾气好，待人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极度的悲观。思想的阴暗处就像昌平海子那样的悲观绝望。那天我们在网上讨论卧轨自杀的几种方式，说到海子，他说海子是把脖子伸在铁轨上，咔嚓，两半。 我真心希望她好起来，走向一种光明的人生，别辜负了大好才华。她却始终觉得自己无药可救，死路一条。我从各方面鼓励她、诱惑她、树立她、痛骂她，叫她读孟子养浩然之气，希望她能够积极坚强起来。诱惑等他当上主编就请我去新疆旅游，如此美好的前景，她却始终的惶惶惧惧，说她要被开除要被开除。她也真够本事，能把平常人所说的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分析得对她杀机四伏，感觉到好像世人都在谋害他，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就骂他这是狗日的研究思维，一天不要鬼想，快打望，看这生活多美好！ 聊得多了，我才听到了他的过去，才晓得他每天这种鬼影僮僮的生活实在有苦难言。我跟他说他本是一个文学的陈景润，是一个优秀的研究性人才。可惜啊，被这个文明世界的文明人迫害得如此凄惶。他是因为某个变故，一夜间急得脑神经坏死，第二天害成了面瘫。所幸，现在好了。也是在他身上，我突然看到了当年的那些文人被逼疯的模样，也突然觉得契诃夫的《小公务员之死》实在算不了什么。现实远比文学残酷！ 

      好像自古以来，这个社会都有个不断重演的现象，关于读书人的故事总是带着淋漓的鲜血。一个读书人越是想与世无争独善其身，越是没得活路。颜回就是个下场。所以读书人若是想明哲保身究竟该怎样活才好？子贡该是个榜样。观照现实，现在的有钱人也在开始读书了。 

      读书，实在是一件代价昂贵的事。 

      傍晚才到家，匆匆吃过晚饭，我就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看月亮，像小时候一样。现在的我，长大了，工作了，每天都为了生计和梦想，努力着，干活着，一年难得回趟家。可是家就像个巨大的磁场，无论多远，都是心之所挂；回了家，它又把所有美好的时光，所有熟悉的人事、情感倾泻而至。那一刻，你就像穿越时空，回到从前，回想起记忆中美好的一切，尤其是，当很多东西物是人非，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从到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想妈妈，想得不能自已，看不了书，书中的每个字都变成了她。所以，我只好看月亮。

      搬了三条长凳子，并好，加长，摆在院中央，躺上去，仰面就是八月十三的大月亮。月亮很奇怪，明明是缺的，但是当我躺着看它的时候，它就是圆的，越看越圆，圆得不容置疑。可是我又确知它还没圆，就只好起身，看到它不圆了，才放心似的躺下，一躺下，又看它，它又圆了，于是，只好再起身……。月光下，秋虫们自在鸣叫，大地亲切安宁，院子中高高低低团团簇簇的树，在冷灰色夜空的映衬下只显得一个森森的黑影，我想给每棵树都编一个故事，写下他们各自的、又是全部的生命热情和命运枯荣。可惜，我想了很久，终究不知如何 

苏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