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启阵

      有个民间传说，当年岳飞被秦桧夫妇设计杀害于风波亭的消息传出，杭州有家油炸食品店店主一怒之下，将面粉揉成一男一女像秦桧夫妇的形状，放入油锅。经滚油炸熟后，取名为“油炸秦桧”。结果，因为它表达了广大民众对秦桧夫妇杀害忠臣、卖国求荣的痛恨之情，这种食品立即大受欢迎。今天仍有不少地区称这种食品为“油炸烩”、“油炸鬼”，老北京人有说“油儿鬼”的。

      极度憎恨一个人，古书中有“食其肉寝其皮”的说法。但是，这说法基本上就是一种夸张修辞，不见得真正实施过，至少未见对哪个有名有姓的历史人物实施过。象征性地食其肉的事情，是有过的。今天山西省高平县有一道烧豆腐的菜，叫做“白起豆腐”。据说表达的是，当地百姓对在秦赵长平之役中坑杀40万赵国将士的秦国将军白起的憎恨之情。其中豆腐象征白起的肉，大蒜象征白起的脑子。但是，“白起豆腐”流行的区域不甚广，知名度不太高。像“油炸秦桧”这样，流行地区遍及大江南北，举国爱吃，尽人皆知，“待遇”之高，可谓空前绝后。这大概表示，国人对秦桧夫妇的痛恨程度，也是空前绝后的。

      多年以前，我在杭州岳王庙看到“忠奸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辨伪真”这副对联时，深感震撼，脑子里立即冒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不曾害死岳飞，秦桧还会是中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奸臣吗？

      多年思考这个问题，我得出一个有些遗憾的结论：如果没有杀害岳飞，秦桧很可能只是一个“二流”的奸臣，地位和知名度跟蔡京差不多。试想，如果没有杀害岳飞，就不会有“油炸秦桧”这种食品，不会有岳飞墓前包括秦桧夫妇在内的四个万民唾弃的铸铁奸臣跪像（所谓“白铁无辜铸佞臣”）；而没有这两样东西千百年来不间断的广而告之，秦桧夫妇的罪行，就不可能如此广为人知。秦桧夫妇自然也就不可能如此臭名昭著。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其实认真讲起来，这说法是要打点折扣的。假如去掉杀害岳飞这一情节，历史上的秦桧夫妇，仍然是心狠手辣、罪恶累累的奸佞之人（史书中有说秦桧是金人策反的内应）。换句话说，秦桧夫妇之所以跻身“超一流”奸臣行列，受到历代百姓的唾骂，那是主战派将领岳飞的鲜血唤起的觉醒和爱憎。因此不妨说，群众雪亮的眼睛，是烈士鲜红的血液清洗出来的！

      中国历史上，有过多少祸国殃民的奸佞，只是因为没有岳飞那样的烈士的鲜血清洗群众的双眼，而被人们忽略了，得以幸免于千古谴责、万众唾骂呢？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奸佞是在额头贴着“奸佞”二字的。读过古书的人都知道，即使是秦桧这样的奸佞，也不难找到赞誉溢美的文字记载。辨别忠奸，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