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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心情

 中文系离文学有多远（摩罗《因幸福而哭泣》(论坛精华帖)

  这是摩罗在《因幸福而哭泣》中谈大学语文的教学，是不是给我们一些启示呢？

作为一个喜欢文学的人，我先后两次进入高校的中文系，接受正宗的文学教育，算是很幸运的。然而，中文系究竟给了我多少文学，却颇多疑问。第一次进中文系时，文革才在政治上宣布结束，教师们从一个禁锢时代刚刚伸出半个脑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只敢咬着钦定教科书照本宣科。没有哪个教师眉飞色舞地讲过他本人对文学的领悟，也没有哪个教师神采飞扬地表现过他对任何一本文学名著的倾慕与迷恋。结果呢，竟让一位仅初中毕业就下放农村、在江西的穷山恶水间浪费了约十年青春之后，才考入这个中文系的同班同学成为了我精神上文学上的启蒙导师。这固然因为那位同学太出色，但也可以说是对中国高等教育的一个讽刺，更是对所谓中文系的一个讽刺吧。

　　 我曾经以为，大约因为我上的这个中文系太低档了，才会如此。可我第二次上的中文系，是中国高校中近年来几个影响最大的中文系之一。我在这里所感觉到的情况，竟然也差不多。编教材的人发扬他在学问上的长处，省略他对文学作品的审美感悟，以便将文学装进某种特定的意识形态系统和某种特定的学术话语系统。文学教师在授课过程中，不仅没有机会补足教材的弱处，反而加倍强化了教材中的学问，从而用意识形态话语和学术话语将文学包裹得更加严实。在这样的教学过程中，学生很难感到文学是什么，无从激起对文学的热爱、倾心，无从感受心灵的震颤和精神的自由，而是忙于背教材、记笔记，一不小心就考个八十分九十分之类。至于精心研读文学名著并乐而忘返者，从人数上说难及百分之十，从每个学生的时间投入来说也难及十分之一。等到他们学业有成，再去作文学教师，自然是如法炮制。他们从一开始就对文学少有热情，哪里有过多少迷恋，哪里有多少体会可言。

　　这种将文学知识化的做法，当然也有好处，就是将文学直接纳入到人文学科的建设之中，这也符合文化转型期的文化探索与文化建设的需要。可是，一代一代文学家长期只注重文学的知识化和学科化，势必会逐渐漠视文学的审美特征和灵魂特征，从而导致自身审美能力的下降、灵魂色彩的退化，文学家的文学含量必将越来越少。这不但会构成对既往文学的歪曲，还会构成对未来文学观念和文学创作的误导。不幸这种将文学知识化的做法，已经形成了某种体制，中文系正是这种体制的体现者。课程结构、教材类型、教师的知识结构、教师的文学观念、教师的授课特征、教师的形象、学生心态、管理者的素质、管理方法、考试制度等等等等，由这一切所构成的中文系，不是在弘扬文学、迷醉文学、培育文学、传播文学，而是在遮蔽文学、歪曲文学、斫伤文学、窒息文学。

　　文学的奥义、文学的真精神，决不在教科书里，不在文学知识里，而永在文学作品中。人们从文学中所可能感悟到的喜与怒、高贵与卑贱、挣扎与屈服、困厄与超越，全都在文学作品中。人们只有通过欣赏文学作品，才能感受到文学是什么、审美是什么，感受到精神的丰富性、人性的复杂性。心灵深处对于尊严与自由的渴望，才会因此受到启示与照耀。要想从文学作品中读出这些奥义，必须具有一定的审美鉴赏力，而这鉴赏力是需要通过反复的阅读、大量的阅读逐步培育和开发起来的。这正是中文系和文学教师可以尽力的地方。把学生引领到文学作品中，这是中文系的第一件要事，如果中文系不培养文学读者，文学还到哪里去招引读者？连中文系的人也不读文学作品，文学将何以传续？

　　文学教师，这是文学教育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前面说的把学生引领到文学作品中，主要就靠文学教师为之。不仅如此，文学教师还可以理解为另一种形式的文学作品，他身上同样深蕴着文学的奥义、文学的真精神。学生不但需要从文学作品中感领到文学的光辉，还需要从文学家（包括文学教师）的精神气质、人格形象、生活行状中更直接地蒙受这种光辉的照耀。而与学生关系最为密切的文学家，正是文学教师。激发学生的文学热情、培养他们的审美鉴赏力、激起他们对精神自由的渴望和对诗性的敏感、促使他们体会到人性的尊严与灵魂的高贵、体会到坚持自我、张扬个性、不屈不挠的信心与信念，这就是一个文学教师所应具备的灵性与素质。文学教师站在讲台上，他本身应是一个文学的存在、艺术的存在。他一开口，就是一个文学文本的展开。他讲出来的好像也是一些文学知识、文学现象，但他时时都会用他的诗性感悟照彻这些知识与现象，因为他不但具有文学修养，更具有文学气质。他是由所有优秀的文学作品、由一部追求诗性的文学史凝聚而成。在学生面前，他是文学之魂。

　　如果没有这样的中文系，哪有这样的文学教师？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文学教师，又那有这样的中文系？难哉，文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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