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自学之路

      我从念初中的时候开始自学《哲学讲义》《辩证唯物主义讲课提纲》《论共产主义》等书籍，到今天，已经曲曲折折地走完了20年的自学道路。惟其路途漫长，才更觉成果的微不足道。忆昔抚今，悲喜参半。从自学方法的角度去思索昨天的路程，有四点体会是比较深刻的。

      一、注重非智力因素的培养

      以前我觉得，学习只要有较强的记忆力、集中的注意力、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想象力便能够自学到广泛的知识了。现实生活中却严肃地教训我：智力因素在自学的成绩中只有一小半的功劳，一多半的功劳属于非智力因素。即人的理想、情感、意志、性格。

      自学比起学校学习来，客观条件要困难得多。1968年我从沈阳下乡到盘锦，在那“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的日子里，我们人人比赛汗流得多少来表示自己对革命的忠诚程度，这样干一天重体力劳动下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真不想再摸书本了。在这进退处于两者之间的时刻，我竭力唤起自己对当时重体力劳动不满的感情，去追求向往一种更科学更合理的管理方式和劳动方式。这种情感转变为信念，信念又点燃了意志的发动机，于是又坚持读哲学、政治经济学的有关论著。

      离开农村到了工厂，自学条件也没有什么改善。入厂第一年，我以自己本来瘦弱的身体为别人输血，以致使体质更弱。不久又在一次繁重的义务劳动中把右臂砸成粉碎性骨折。头脑中自我原谅与为理想而刻苦学习这两种选择像天平的两端，摇来摆去，我用意志的砝码，稳住上进的一端，和同宿舍的青年工人们制订了自学课程表，内容包括政、语、数、理、化各科。那是1973年，我的自学毅力比自学的内容更引起人们的注意，于是我被接收为中共党员，并被确定为厂级领导的接班人。

      批林批孔开始，形势急转直下。我由于提出“孔子毕竟是杰出的哲学家、教育家，对他的许多见解应该一分为二”，“西欧共同市场的发展有利于世界形势的稳定”，“企业必须加强计划管理、制度管理，必须管卡压”等许多观点被抓了典型，在党内外多次批判，上级领导提出要深挖我的反动思想体系，并列出了我否定“文化大革命”等方面的108条言论。先停职反省，后下放车间劳动。如此境况，如此自身，在自学道路上，我遇到的当然不是智力方面的考验，而是非智力因素的考验。能不能再坚持自学，显然取决于我的信心、理想、意志、性格。当时我喜欢学哲学、政治经济学、世界通史等。正是这些知识，使我站在一个高远的角度看人生，书中许多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的献身精神，使我看清了自己生命的价值。我既然在入党志愿书上写了“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那就应该忠于自己的入党誓言。于是，在挨批判时我提出辩论，但未获允许。我说：“十年以后可鉴别今日之是非。”于是招致更不讲道理的批判，这时又是信念、理想、意志支持着我艰苦自持，更认真更刻苦地寻求着真理。四匪覆灭，晴空澄澈，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个人的自学条件大大改善。在各级组织的关怀下，自学效率也较以前为高。身体的不适和政治的压力没有了，但工作的繁忙，紧接着就来了。这时又是理想和意志促使我在工作的间隙里自学。以1984年为例，我除了本职工作教两个班的语文课，任两个班的班主任外，还参加了132天会议，接受了十几家新闻单位采访，处理了500多封信件，接受了省、市、县领导13次考察，为十几个省市5000多位教师讲公开课近百节……即使这样，我还是自学了几种版本的教育学、心理学，并参加了古代文学、外国文学等科的自学考试。

      回顾这些年来的自学道路，我最深的一点体会，就是把大脑分为动力部分和工作部分。动力部分由信念、理想、意志、性格组成，工作部分由记忆力、注意力、观察力、想象力、理解力组成。要想使大脑机器在曲折坎坷的道路上不停地前进，就必须不断检修、调整动力部分，使之不停地运转，这样工作部分才能发挥作用。

      二、增强筛选信息的能力

      知识海洋，浩瀚无涯。思想之舟游弋其上，最重要的是选择一条正确的航线，否则也有沉没的危险。这是我的第二点体会。生活的海洋能浮人也能淹人，知识的海洋同样能浮人也能淹人。人们必须具备筛选知识的能力，不然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虽然学习了几十年，最终也会一事无成。

      首先，筛选要考虑国家的需要。“文革”期间，是非混淆，唯心主义横行，形而上学猖獗。我希望能够寻求到种种社会问题的正确答案，便选择了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1969年，我到学校做教师，便开始选择研究人的思维、研究教育方法等方面的书籍来读。这最初的自学选择，使这方面的信息深深嵌入我的头脑中。

      其次，筛选不能朝三暮四。在和国家利益一致的前提下，尽可能按自己原来自学的科目延伸。我到工厂以后，目睹一些人践踏教育园地的做法，深感做一名教师责任的重大，且自己自觉无力扭转当时社会上的许多偏见，莫不如从纯洁的孩子们开始，做一点踏踏实实的塑造人们共产主义人生观的工作。在当时看来，要求从工厂到学校，从当政工干事到做普通教师，不是高攀，而是低就。于是我几年如一日地执着地申请去当一名教师，仍在继续筛选对将来做教师有益的知识。这段时间，我除了学习《欧洲哲学史》《中国哲学史》《中国古代思想史》《世界通史》《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史》等著作外，也看一些中文专业方面的书籍，以及中外教育家的著作。

      实现教书愿望之后，我的学习目标更为明确。在知识的海洋中，我在教育的领域航行，这是大的筛选。就某一科、某一本书、某一类文章来说，也有个筛选的问题。我试用跳读、速读、细读、精读的方法去读不同内容的书。遇到有关教育的书籍，我先用跳读的方法，即眼球做纵向运动或横向跳跃的方法，迅速捕捉那些跟自己联系较紧的信息。对筛选后的信息再用每分钟1000字的速度去速读，决定其是否有细读、精读的价值。细读的部分我用每分钟200字的速度读，精读的地方更慢，有时还要反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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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看多家之言，有助于信息的处理

      教育是古老的事业，语文是古老的学科。就这一点而言，前人积累了许多经验和理论，这是十分宝贵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人类正处于年轻时代，人类将来要走的路比起已经走过的道路来，不知道要长远多少倍。这样看来，教育和教学都还有许许多多未被揭示的领域等着人们去开拓。所以当前世界教育、教学领域、心理学领域出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大好局面，大量研究教育方法、教学方法和心理学的著作应运而生。我在学习这些知识的时候，喜欢把对立的两种观点或更多不同见解的著作拿来对照着看。我觉得在学术问题上，一个学术派别的新的发展方面，常常在他对立的那一学术派别的边缘，而真理又常常在两个极端之间的某一点上。这样我既看凯洛夫的教育学，也看巴班斯基、赞可夫、苏霍姆林斯基的文章和著作。既看美国布鲁纳的课程结构理论，又看批判他这一理论的文章。既思考杜威的儿童中心主义，也分析在我国占统治地位的“三中心”学说。

      我觉得在学术问题上抽象地肯定与否定都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困难的有意义的事情是给各种理论确定正确与错误的时空范围。而把各家对同一问题的观点看法都拿来分析对照，就比较容易理解各家理论的精髓与糟粕，从而比较准确地确定它能够成立的时空范围。

      看多家之言，还有助于训练人归纳、演绎、比较、分析等思维能力。比如我手头的心理学著作就有十几种之多。在看这类书之前，我力求弄通心理学这门学科的著作知识结构图。从系统论的观点理清这个结构中许多母系统和子系统的关系。这样有了读总体心理学知识的路线图，再去读各种专著。一部书，我也不是一页页地读，而是先看目录，然后跳读，弄清它在总体系统上的位置，再在心里画出这本书的知识结构图。这样一本一本书的知识结构图对照着思考，相互之间的异同点就异常清楚了，相互之间的利与弊也容易暴露出来。

      四、用读写结合的方法进行信息反馈

      自学的目的不应是为了文凭，为了好看，而应该是为了在实际工作中应用，使工作效率提高。而巩固知识，用获取的信息提高工作效率的最好办法，我觉得就是把学习与写作结合起来，这样会迫使自己目的性更强地去学习理论，又有目的地去用理论指导实践。这样学来的理论镶嵌在脑子里才是牢固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坚持这样学习。1972年，我结合当时的学习内容写了一篇16万字的文章《论改造世界观》。1973年又写了一篇18万字的文章《论工作方法》。尽管当时的形势用批判当作报酬付给了我，但我边读边实践边写作的学习方式并没有改变。1979年我写的《思想政治教育与开发智力资源》一文获省社科联优秀论文奖；1981年写的《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一文在全国交流，并在《中国教育学会通讯》上刊登。这些年来我在国家级刊物与各省刊物上发表22篇文章，有4篇获省级优秀论文奖。我先后6次在全国性学术会议上宣讲自己的论文。

      结合实际去写，就逼着自己去看更多的书，在实践与写作的过程中又加深着对理论的理解，又养成了用理论去指导实践的习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我不仅写文章，而且写思想日记、工作日记、学习笔记，这些积累起来近200万字。我深深体会到读写结合，确实能提高自学效率。

      为了跻身于百分之九十八以上没有大学学历的同龄人行列中，12年前，我没有执行领导要送我上大学的决定，也放弃了念函授、业大的机会，而选择了一条正统的自学道路。我知道它崎岖坎坷，也知道在这条路上行进要付出双倍的毅力和汗水，但唯其崎岖，才更有利于我一辈子在最基层做一个知行统一的教师。以后，我还要踏着这条路，满怀信心地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