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文

                 一、人类大同的预言书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150 年前，从欧洲各地燃起的星

星点点共产主义运动之篝火中升腾起了这么一束极具生命力的火焰。

从此，它成了地球上不同语言、不同肤色无产者共同追求的目标。

    这就是马克思、恩格斯当年在《共产党宣言》这本仅23页的“薄

书”中向全世界无产者发出的号召。它的回声在150 年后的法国首都

巴黎传出巨大的震响——1998年5 月13-16 日，由法共中央所属学术

团体“马克思园地协会”发起主办的《共产党宣言》发表150 周年国

际学术会议，吸引了来自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左翼马克思主义学者、

政治和工会活动家等共一千多名代表参加，不仅规模空前，而且影响

深远。在世纪末的今天，在全球一体化程度日益提高的前提下，回顾

马克思、恩格斯当年为人类大同所设计的宏伟蓝图，其意义当不言自

明。

                 二、《共产党宣言》的短长

    会议开幕式在矗立于风光秀丽的塞纳河畔之法国国家图书馆（亦

称“密特朗图书馆”）举行。会议共收到论文349 篇，汇编成12卷论

文集出版。  其围绕的主题有两个：⑴现今时代条件下资本主义有哪

些变化，  如何摆脱资本主义的统治；  ⑵马克思所预想的人类解放

有哪些含义，如何争取实现人类的解放。

    法国国家图书馆馆长让－比埃尔·安格雷米在开幕式的致辞中高

度评价《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称之为人类重要的文

化遗产；大会组委会主任弗朗赛特·拉札尔夫人说，“宣言”是一本

不同寻常的书，它使历史沸腾。

    确实，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阐发的思想，对社会主义国

家之创建所起的作用是毋庸赘言的。“宣言”发表以后的150 年，是

人类历史上社会变化最大、最快、最深刻的阶段，比混沌初开以来发

生的所有变化都多。马克思的许多预言正在变为现实。我们应该还记

得，不到九年前柏林墙被推倒时，许多人把与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

共产主义多少带点关系的东西都埋葬了，并且宣告经济自由主义已然

取得胜利，声称市场与民主从此不可分离。可是，几年时间过去，这

些原本以为资本主义不可战胜的人逐渐发生了动摇，即使右翼势力也

开始对自由主义进行猛烈的批判，指出资本主义的一统天下将把人类

引向灾难。

    这次颇富“回到马克思”之意味的国际研讨会，也充分体现了与

会者实事求是的客观态度，他们对“宣言”的局限性提出了探讨。首

先是对“两个必然”（即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和共产主义必然胜利）的

分析，指出该观点正确揭示了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及其发展规律，  

但低估了资本主义的自我更新、自我调节和自我发展能力；其次指出，

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阶级结构、阶级力量对比和阶级对抗形式已经发

生变化，所以“宣言”关于无产阶级用暴力革命夺取政权的论述已经

过时；再次还提出，“宣言”关于中间等级，也即小资产阶级将消失

的论断不确切；此外，“宣言”关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应建立

在什么样的社会关系之基础上，论述得也不充分，等等。

    与会学者同时指出，正由于150 年以来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

化，有些是马克思、恩格斯当年所无法预料的，所以作为历史政治文

献，“宣言”存在局限性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三、“宣言”与现实社会主义

    我们知道，现实社会主义的典型前苏联，包括东欧地区，其失败

并不能归咎于马克思主义。乔治·拉比卡教授说，官僚主义国家（指

前苏联和东欧国家——作者注）的垮台使“宣言”获得了解脱；马克

思不能为斯大林主义负责，正如卢梭不能为罗伯斯比尔负责一样。

    有学者指出，社会主义不能靠把生产资料收归国有的一纸法令就

可以建成。前苏联由于没有解决好人民与权力这个根本问题，从而形

成了官僚主义特权阶层与人民相对立的社会，而国家与政党的同一则

使社会权力异化；前苏联的“无产阶级专政”，实际上是以劳动者名

义对劳动者实行统治；斯大林下令从物质上消灭资产阶级，宣布彻底

消灭私有制和实行计划化，似乎这就是社会主义的完成，但是，私有

制的取消和生产力的增长，并不意味着剥削和压迫关系的终结，国有

制和官僚主义制度促成新的劳动异化形式，而政治和社会民主的缺乏，

又使得这种制度丧失活力和改造自身结构以求得发展的能力。

    中国建设有本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引起与会者极大的兴趣，

但人们总体上对其缺乏了解。日本东京大学教授伊藤诚说：“……中

国现在进行的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试验及其成功，将给现代带来

启发。”正如“宣言”所言，任何社会形态，如果不随着生产力的发

展不断变革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就不能生存下去。前苏联和东欧国

家正由于未真正依据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改造社会，而仅以马克思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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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的名义进行变革，其失败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值得人们思考。

                  四、“宣言”与当代资本主义

    对当代资本主义的分析，是这次会议的一个重要内容——其一，

虽然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并没有消失，但当代资本主义具有较强的自

我调节能力和自我发展能力。以20世纪美国经济的发展为最典型，这

是一部资本主义经济调节的历史：实行国家干预，使市场竞争有序，

微观经济得到稳定；加强宏观经济的微观经济基础，从而使宏观经济

的发展获得新的动力；现代股份公司的出现，等等。可以说，当代资

本主义的历史发展不过是私人资本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范围内的自我

扬弃。

    其二，社会主义的因素在民主力量的推动下，正在强大的资本主

义生产关系基础上，为自己开辟道路。如企业内部的权力制衡、受劳

动法和雇佣关系约束的契约法、社会保险、信贷监控、计划手段、满

足社会需求的公共服务、国有企业一定程度上受社会监督等等。诚然，

这些因素仍然受资本主义整体逻辑的支配，但也表现了对商品关系的

某种程度的超越。

    其三，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结构，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发生

变化的前提下，也正在发生变化。这主要表现在一，所有权和经营权

的分离，二，对劳动者技术的剥夺，这二者导致资本家与劳动者之间

的矛盾和管理人员与职员、工人之间的矛盾。其特点是雇佣劳动队伍

的扩大化，而这个雇佣劳动队伍又区分为管理人员和职员、工人两个

阶层。

    其四，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形式，在新的社会形态下也必然发生

变化。无产阶级不可能在一个早上夺取政权，把国家机器当作镇压工

具，自上而下地消灭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法国“马克思园地协会”主

席帕特里斯·科恩－塞阿指出，“宣言”发表150 年以来，社会阶级

力量对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工业革命使工人阶级人数到20世纪50年

代增至最高峰，但随着信息时代的来临，工人数量不断减少，他们没

有成为多数，今后也不可能成为多数，而且工人阶级内部又出现新的

分化。那么，靠什么来真正解放无产阶级呢？有学者认为，只有千百

万人自下而上地进行多种形式的干预，在经济、政治、文化各个领域

开展斗争，争取一切权力和民主，便能达到目的。

                      五、“宣言”与全球化

    无疑，马克思、恩格斯早在150 年前，就在“宣言”中对全球化

现象作了科学的预见和精辟的论述。然而，今天的全球化形态却并不

是两位先哲所能预见的。当代全球化的进程加速了资本的积累，推动

了世界范围内生产力的发展，这样的全球化是由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对

世界实行支配和控制的全球化，其严重的消极后果就是发达国家与新

兴工业化国家内部各阶层收入差距的扩大，部分发达国家的经济繁荣

和世界大部分国家经济的停滞和衰退，发达国家社会福利和保障的倒

退，全球范围内失业现象的加剧，财富分配不合理和世界范围内的贫

富两极分化，金融投机造成的世界经济动荡，等等。

    因此，  资本主义全球化即是世界范围的经济战争，  而马克思

主义者所理解和追求的全球化，则是一个没有剥削、压迫和异化的世

界，即“一切人的一切”，“一切属于一切人”。

    六、“宣言”与全人类的解放

    马克思、恩格斯当年在“宣言”中提出了建立一个“自由人的联

合体”以代替资本主义社会的理想，指出，“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

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对于这样的理想，法共中央全国书记罗贝

尔·于在会议期间答记者问中说，这一天可能很遥远，但这是我们的

理想，“我希望超越资本主义”。 会议闭幕式在巴黎大学著名的阶梯

教室里举行，这也是一次圆桌会议。与会者就人类应该建设一个什么

样的世界，赢得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发表了总结性的看法，那就是马

克思、恩格斯当年为人类所设计的世界。因此，马克思被这次会议称

为“21世纪的思想家”。

    （作者为 华东师范大学法政系教授、出席会议的中国代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