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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时的大师


                                            作者:西西

           在我的写字桌上,长期摆放着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这三卷令人敬畏的巨著蒙着灰尘,静静地注视着我——古铜色的封面,睫毛般眨动的铁丝网——我不得不将头掉开。我明白要啃完这部著作,不仅需要时间、耐力,更需要相当的承受力。有些东西,只要瞥一眼就知道它的份量。

          就其语言、结构和处理事物的观念,索尔仁尼琴属于那种过时的大师,在他的背后,站着更加过时的陀斯妥耶夫斯基,以当代人快餐式的阅读速度,永远也不可能完整把握他们的作品,况且,“把握”了又有何用?现实生活本来很累,再加上历史的记忆,我们的灵魂就只有趴在地下喘气的份了。只要花半天功夫,浏览一遍图书市场,就知道教大家活得轻松的哲学充斥着社会的每个角落,我们摇曳在怎样一个无根底的精神空间啊,泰戈尔和奥修,两个面目雷同的极乐老头居然来自灾难深重的印度!

          在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被欺凌和被践踏的》开篇,写了一个比魔鬼还瘦削的老人,他牵了一条同自己一样摇摇晃晃的狗,哮喘着走进小酒吧坐下。老人只剩一张活动的人皮,一股风从内部呼呼鼓荡这张皮。后来,老人和狗都在桌边打盹,老人的帽子遮住脸,白发散垂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偏西,酷肖主人的狗感觉到冷,就站起来,牵狗的绳子从老人手里滑脱,他像家具一般坍塌,狗闪电般溜了……

          我不忍卒读。隆冬。手脚麻木。起自内心的西伯利亚寒风刮了一夜,垂死的狗与老人这一对意象如尘封的手铐锁住我的双腕,翌日中午,我方从噩梦里解脱,但这种异国的牙痕却保留了若干年,直到类似的体验从《古拉格群岛》里降临。

          非常实在的反文学的记述,几十种详尽的逮捕方式。深夜的逮捕。直截了当地宣布逮捕。火车站,你准备去南方旅行的前夕,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走进候车厅,转瞬之间,就注定你这辈子别再做旅行的梦,班房里去回味轰隆隆的火车节奏吧。大剧院里功勋女演员的逮捕,她的白马王子坐在前排欣赏舞剧,疯狂地鼓掌,耐着性子等待献花、落幕,然后带她去克格勃总部。办公室的逮捕,领导约你单独谈心,阳光灿烂,你还以为是晋级呢,结果是便衣特务坐在领导的椅子上。街头的逮捕,有人挂着久违的笑脸穿行过来,老远就亲热地叫你的小名,“喂,老朋友,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你懵头懵脑地上了黑轿车,驰向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索尔仁尼琴写道:“群岛像星星一般散落在宇宙里,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永远不回来,只有上帝知道。”

          悲愁而漫长的伏尔加河,已经看惯了变幻无常的人的命运。从索尔仁尼琴的位置回望陀斯妥耶夫斯基,犹如两个囚徒隔墙相对,朝代和世纪变了,流放和坐牢的事实并没有改变,而从我们的位置旁观这两座陈旧的精神牢狱,能否从它们的整体布局和细部历史房间的设置上,抽象出一种残酷的美来?真相和美,哪一种更永恒?卡夫卡的《城堡》是一道攻不破的哲学命题吗?

          许多作家热衷于用作品解答命题,瞎子博尔赫斯为他们提供了相当深不可测的背景和理由。然而以囚徒的眼光来看,监狱就是监狱,有四面墙,有铁窗和铁门,天也被挤扁,这笼子绝对不会给你留半点想象的余地!有谁愿意自毁双目去冥想,去体验或构置博尔赫斯式的迷宫呢?

          这世界对于一个盲人的确是迷宫,为了逃避耻辱的记忆,逃避现实的冲撞以及粉身碎骨的幻觉,若干明眼人掉了进去——这即不是历史也不是现状,而是涵盖这两者的艺术。

          韩少功写了《马桥辞典》,用一种形式感来统率记忆;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是从普遍的现实向艺术提升的范例,小说主人公因为救人、贫苦等起因,由被动卖血到主动、习惯卖血。作品的高潮是“为了吃一回猪肝而卖血”,在高潮里,余华放弃了卖血的真实性而进入了“虚构”,这骇人听闻的“艺术”难道就是对真相的异化吗?相对于这种步步设置杀机的人生故事,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细节平淡、冗长而沉闷;而索尔仁尼琴的作品简直就

      是一堆有待提炼的材料——但它们象征着一种代价,人类为了坚持自己的尊严以及思考的权利所付出的沉重代价。

          世纪之钟已经敲响,在时间的峰巅之上回首,一切都在解构之中重组,包括世界的秩序。而在中国,解构是最大的时尚,一批批文化巨子被发掘出来,然后迅速过时,当苦难和种族的耻辱感也逝为一种往事,为了眼下的世俗功利而“解构历史”就成为必然——世间万物都能够变通,解构历史使之经得起多次消费。

          卡夫卡和柏林墙不就成了消费品吗?以卡夫卡命名的书店、酒吧和T恤风靡全球:柏林墙残垣同圆明园遗址一样,成为旅游胜地,那么过时的大师们呢?是否也相当于知识分子书柜里的柏林墙,手碰上了,翻阅一下,成为一个讨论的话题;而有时,手碰上了也不翻阅,因为这个话题已经讨论过了。

          讨论过了,这种对于历史的冷漠口吻才是真正可怕的。它是消费性遗忘的一种征兆。知识分子是职业吗?取消思考,年复一年地从事同一工种,讨论历史也是混饭吃的工种。

          我明白这一切的根源。

          索尔仁尼琴说,你会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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