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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湖寻梦
                                             李镇西 

  白马湖不是一个湖,而是一个水系,是曲曲折折大大小小许多湖的总称;白马湖也不是著名的风景区,但有人却将它与西湖相提并论:“西湖如摩登女郎,白马湖像村女”(《马蓝:《白马湖之恋》》)。这里的所谓“村女”不是贬义,而有朴实、素雅、幽静等赞美之意。 

  她当然是美的。湖面波平如镜,泛着碧绿的光,因为湖岸的山峦、灌木林还有野花野草都在湖水中荡漾。但这不过是中国许多乡间湖泊常见的景致。的确,和江南许多河汊湖塘相比,白马湖似乎并没有独特之处。 

  然而,朱自清却这样写她:“湖水有这样满,仿佛要漫到我的脚下。湖在山的趾边,山在湖的唇边;他俩这样亲密,湖将山全吞下去了。吞的是青的,吐的是绿的,那软软的绿呀,绿的是一片,绿的却不安于一片;它无端的皱起来了。如絮的微痕,界出无数片的绿;闪闪闪闪的,像好看的眼睛。”(朱自清:《春晖的一月》) 

  1933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已经定居上海的夏丏尊先生,听到外面的呼呼的风声,禁不住想起白马湖来,他充满深情地对家人说:“白马湖不知今夜又刮得怎样厉害呢!”(夏丏尊《白马湖之冬》) 

  白马湖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能够攫住朱自清和夏丏尊的心?不仅仅是朱自清,不仅仅是夏丏尊,还有丰子恺,还有李叔同……他们都曾对白马湖一往情深。 

  ――这一切都因为白马湖畔有一所中学,它的名字叫“春晖”。 

  春晖中学创办于1922年,第一任校长是中国现代著名的教育家经亨颐先生。从某种意义上说,春晖中学也是“五四”的产儿,因为经亨颐先生一开始就高扬“民主与科学”的大旗,倡导学术自由,以开放的胸襟,广揽天下贤才,一时间,大批名师硕彦云集春晖:除了前面提到的朱自清、丰子恺、夏丏尊,还有朱光潜、王叔任、匡互生、杨贤江等等,另外,先后前来讲学或考察的蔡元培、何香凝、黄炎培、沈仲九、沈泽民、舒新成、俞平伯、陈望道、李叔同、张闻天、柳亚子、刘大白、叶圣陶、胡愈之、张大千、黄宾虹、吴稚辉等都在春晖中学留下足迹。特别要说明的是,在这一个个掷地有声的名字中,既有杨贤江(曾任春晖中学教务主任)这样的共产党人,也有吴稚辉那样的国民党人,真正是“海纳百川”! 

  我第一次知道春晖中学,是读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春晖的一月》和《白马湖》,我知道了在浙江上虞的一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地方,有这么一所美丽的乡村中学,在那里曾经出现过一道中国教育史和中国文学史的辉煌景观。于是,多次向往有一天能去春晖中学看看。 

  2002年秋天,我终于来到了春晖。比起当年,校园当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从学校仅存的教师宿舍楼、苏春门等几处老建筑中,我还是可以依稀见到春晖旧日的风韵。我走进苏春门长廊,想像着当年朱自清、丰子恺们一定经常在这里散步吧;我情不自禁用手抚摸着那一根根色彩斑驳但依然整齐屹立的木柱,心想朱自清一定也这样抚摸过――这样想着,便感觉到木柱上分明还留着朱自清手掌的余温甚至指纹;我闭上眼睛,就恍然觉得回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 

  老校门前的小桥还在,朱自清曾在《春晖的一月》中充满感情地写道:“最系我心的,是那小小的木桥。桥黑色,由这边慢慢地隆起,到那边又慢慢的低下去,故看上去似乎很长。”那桥现在已经是钢筋水泥做的了,但造型依然是“由这边慢慢地隆起,到那边又慢慢的低下去”,我在桥上慢慢走着,眼睛看着桥面,仿佛在搜寻着朱自清的脚印。走过小桥往东拐,是一条山边小路,这一定就是朱自清所说的:“有一条狭窄的煤屑路。那黑黑的细小的颗粒,脚踏上去,便发出一种摩擦的骚音,给我多少清新的趣味。”不过,现在这路也变成水泥路了,多少让我有些遗憾――如果仍是煤屑路,让我也听听那“摩擦的骚音”体会一下那“清新的趣味”,该多好! 

  小路边的山脚下,静静矗立着一排平房。在我看来,这一排朴素的房子,是春晖中学乃至白马湖的灵魂所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路边山坡上几间屋子,校长介绍说这是弘一法师(李叔同)晚年一度居住过的房子。弘一法师自小就喜欢李商隐的诗句:“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所以他特为自己的屋子题写了匾额:“晚晴山房”。屋子是建在夯实在坡基上面的,我们拾级而上,却没有能够进入房内,因为门锁着而掌管钥匙的人又一时找不着。但我站在石阶上,看着静静矗立的“晚晴山房”,仍能感受到弘一法师的气息。一位超群绝伦的艺术大师,何以突然遁迹空门,至今是个迷;但他钟情于白马湖山水,则是肯定的,不然他不会特意来到这里住下。当年弘一是夏丏尊好友的身份来到白马湖的,并没有在春晖中学担任任何教学,而是整日独自静坐于这晚晴山房,手捻佛珠或研习佛学著作;然而,我相信校园内孩子们的歌声一定常常飘进这“晚晴山房”:“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寒,夕阳山外山……”这首由李叔同填词创作的《送别》又在我耳畔响起,此刻正是傍晚,眼前恰好是校园的长亭、山坡下的古道、还有路边的芳草和拂柳,以及远方山梁上的夕阳,让我感到,我就正置身于《送别》意境中。 

  走过晚晴山房,是夏丏尊的故居“平屋”。 夏丏尊先生曾留学日本,所以他按日本建筑风格设计自己的住所,并取名为“平屋”,寓“平淡、平实、平和、平凡、平民”等意。对于这个“平”字,夏先生的确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在其文《读书与冥想》中,他说:“高山不如平地大。平的东西都有大的涵义,或者可以说平的就是大的。”又说:“人生不单因了少数的英雄圣贤而表现,实因了平凡的民众而表现的。啊,平凡的伟大啊!”屋内陈设很简单,但当我走进他的书房时,朋友指着那书桌告诉我:“夏丏尊就是在这张桌子前翻译完成的《爱的教育》。”我心中一震:我珍爱的《爱的教育》就是在这里翻译的?我第一次知道夏丏尊的名字,是读他翻译的意大利亚米契斯的小说《爱的教育》,这是一部感人至深的作品,也是我从教以来我给我的每一个学生推荐的必读书,比本书也深深地影响着我的教育。想不到,现在我就来到翻译这本书的桌子前,这普通而且陈旧的木桌顿然在我眼中变得神圣起来,我坐在书桌前,久久不愿离去,心里默诵着夏丏尊先生写在翻译《爱的教育》时写在序言中的一段话:“这书给我以卢梭《爱弥尔》、裴斯泰洛齐《醉人之妻》以上的感动。我在四年前始得此书的日译文,记得曾流了泪三日夜读毕,就是后来在翻译或随便阅读时,还深深地感到刺激,不觉眼睛润湿。这不是悲哀的眼泪,乃是惭愧和感激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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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邻平屋,就是朱自清先生的故居了。我在扬州也曾瞻仰过朱自清先生在那里的故居,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朱自清先生在这白马湖畔的故居更让我感到亲切,因为他当时在这里的身份是中学国文教师。作为中学语文教师,我一直把朱自清当作心中的偶像。屋内没有更多的陈设,大都是图文资料,从中我了解到作为中学语文老师的朱自清的一些教学思想。比如,在作文教学中,他强调一个“真”字,他对学生说:“真是自然,藻饰过甚,真意转晦。”他要求文章的语言“回到朴素,回到自然”,反对华而不实的文风!我再次感到,无论做人、作文,还是教学,朱自清先生都崇尚“真诚、朴素、自然”,这也应该是我的追求。徘徊于屋内,我总觉得到处都是朱自清的身影,甚至看到那书桌,我就仿佛看到正伏案备课的先生。正是在这小屋内,朱自清写下了大量传世名篇:《白马湖》《春晖的一月》《白水漈》《航船中的文明》《刹那》……据说先生的代表作《荷塘月色》也是取材并孕育于此的。小屋的门前,原来是一条煤渣小路,先生天天踏着他往来于教室与宿舍之间,后来,先生正是从这小屋走出,走过小路,走到北京、走进清华大学中文系,走向他学术的高峰和人生的辉煌…… 

  过了朱自清先生的故居,便是丰子恺先生的“小杨柳屋”。在一般人眼中,杨柳妖媚柔软,因为往往遭到贬斥,但丰子恺曾专门写过一篇《杨柳》的散文:“我赞扬杨柳美丽,但其美与牡丹不同,与别的一切花木都不同。杨柳的主要的美点,是其下垂……它长得很快,而且很高,但是越长得高,越垂得低。千万条陌头细柳,条条不忘记根本,常常俯首顾着下面,时时借了春风之力,向处在泥土中的根本拜舞,或者和他亲吻。”由于如此喜爱杨柳的品格,所以他当年住在白马湖边时,看见人们在湖边种柳,便忍不住向他们讨了一株来种在自家小院的墙角里,并给自己的房屋取名为“小杨柳屋”。在“小杨柳屋”的几间屋子内,墙上所挂全是丰先生创作的漫画。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丰子恺被公认为中国“漫画”第一人,而他一生中大多数漫画包括许多代表作,都是在这“小杨柳屋”里创作完成的。我细细品味着那一幅幅线条简洁、意境优美或涵义隽永的漫画,不止是一种享受,也感到一种思想的共鸣――尤其那一幅幅讽刺非人教育的漫画,不也是对今天应试教育的鞭挞吗? 

  参观完几位大师的故居,倘佯在故居前的小路上,白马湖水再次映入眼帘。一轮夕阳,在软软的湖水中浸泡着,如喝了喜酒的新郎,醉得微微晃荡。而那绿树掩映的春晖校园便在湖面飘浮着,也在微微晃荡。此情此景,让人不得不遐想:80年前,青春勃发、风华正茂的朱自清、丰子恺们,在这小路上,在这湖中央,或开怀畅谈,或纵情狂饮,青春的歌声和笑声回荡于这湖光山色之间…… 

  我突然看到学校新校门旁的墙上,镌刻着四个大字:“与时俱进”――这是春晖中学的校训。我开始还以为这个校训是学校根据江总书记七一讲话精神新拟的,可校长告诉我,从1922年春晖中学开办之初,“与时俱进”便是学校的校训。校长还告诉我,经亨颐为学校概括的校风是:“人格自尊,行为自律,学习自主,生活自理”,并提出了“智、德、体、美、群”全面发展教育原则。今天看来,春晖中学建校之初的办学理念与我们现在提倡的素质教育完全是吻合的。 

  但是,今天的春晖真的与过去春晖一样吗? 

  漫步于白马湖畔,我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我们今天所追求的素质教育之梦,是早已在春晖校园内出现过的真实的景观;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道景观渐渐失落了,以至于它成了我们今天向往的一个“梦”。 

  不是吗?春晖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现在春晖的老师应试压力相当大,升学指标都是分解到各个班的。吃饭时,我突然问了校长一个问题:“如果今天朱自清还在春晖中学,他的高考成绩会怎样?”校长无奈地苦笑道:“如果朱自清还在我们学校,那他的升学成绩说不定还不如一个二级教师!” 

  是呀!如果朱自清还在春晖中学,叫他也来解释一下什么是“灰溜溜”,叫他理解一下“地方法院今天推翻了那条严禁警方执行市长关于不允许在学校附近修建任何等级的剧场的指示的禁令”这个句子的含义,叫他说出“凹、凸、鼎、蹩 ”等字的笔顺,叫他答出《过秦论》选自作者那本书、陶渊明的生卒年代祖籍何在以及当时人们叫他什么什么先生之类的“文学常识”……总之,也叫他做做现在那些令人头昏脑胀的标准化模拟题,他能做对多少? 

  不仅仅是朱自清,如果丰子恺现在也在春晖中学,我估计日子也不好过。很简单,他教的音乐、美术既非中考科目也非高考科目,不但学生不会认真学,说不定这两门学科还会被砍掉以保证高考学科! 

  唉,真为朱自清们庆幸呀――他们没有生活在这“应试教育”的时代! 

  湖光依旧,故居犹在,但此春晖已非彼春晖了--她果真“与时俱进了”!这当然不能怪今天春晖中学的领导和老师们,严酷的教育环境――其实还不仅仅是教育环境――迫使他们不得不在“应试教育”的战车上悲壮地拼杀,因为今天的中学,不需要朱自清! 

  因此,上个世纪20年代白马湖畔的春晖文化景观,对今天的人们来说,的确宛如一个美丽的梦。只是――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拾起这个“梦”呢? 

               2002年10月10日
标签:教师随笔 白马湖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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